第55课
前面已经讲了,无论中观还是因明,名言中都应该承认自证,这样的自证,依靠静命论师的教证可以成立。所谓的自证,就是远离一切无情法,它自己的本体是明清的、自明自知的识。在宣讲自证的过程中,我们分析了三种观点———相识等量、异相一识、相识各一,在抉择名言时,到底是承认相识等量还是承认相识各一?对于这一点,应该通过自己的智慧对所谓的能取究竟怎样取境的道理进行分析。
当然,《大圆满心性休息大车疏》当中将所取能取分别安立为一刹那和二刹那,此处则是按照因明和中观的说法来讲的,与《大圆满心性休息大车疏》所说的有一定差别。此处所谓的所取和能取是指什么呢?缘取外境时,外境上各种各样的相即是所取相,根识上显现的各种各样的行相则是能取相。
实际真正去观察时,能取相和所取相没有差别,除能取相以外找不到单独的一个所取相,除所取相以外的能取相也是找不到的。但在分析名言时,从外境的角度安立所取相,从有境的角度可以安立能取相。这时,所取相上的所有特点是否在能取相上全部显现?比如执著花色的布,所取相上有白、红、蓝等很多颜色,那能取相上有没有这么多的颜色呢?如果说没有,仅仅是一个识的本体,按照麦彭仁波切的观点,这种说法是不合理的。当然,从最究竟的角度来讲,一切万法唯心造,所有外境的相全部在一个心的本体上,这一点中观派也是承认的。但是依靠唯识宗的观点观察名言时必须以量成立,麦彭仁波切在《释量论大疏》中再三强调:在这种情况下,相识等量的宗派非常合理。
对于此处所讲的内容进行详细抉择的论典,除自宗全知麦彭仁波切以外,其他论典中几乎没有宣说过。那么自宗为什么承许相识等量呢?这并不是麦彭仁波切或者个别论典中说说而已,我们在执著外境时,真正通过智慧观察就会发现:只有如此承认才能真正安立名言,否则,即使名言中也会有很多现象无法解释。
因承许“相识各一”而出现的种种过失,不要说胜义中即使名言中也难以避免。在胜义中以离一多因进行观察,所谓的相识各一当然是不可能成立的,但即使在名言中,这一观点的诸多过失也在所难免,比如花色布匹上有白、红、蓝等八种颜色,只要具眼目者都可以看到这八种颜色,可是你却偏偏要说只有一个外境,这显然不合理。
在没有详细分析时,虽然可以笼统地说外境只有一个,但详细观察便会了知:外境并不是只有一个,它上面有白、红等八种不同的颜色。既然如此,能取相也必定不是一个,因为执著白色的眼识与执著红色的眼识肯定不是一个。如果你说是一个,那一定是眼根出了问题。比如镜子当中显现花色布匹,镜子中的白色不会显为红色、红色不会显为蓝色,否则与现量相违。
因此,真正详细观察时,所谓的相识各一不仅胜义中有害,甚至名言中也不合理。
“异相一识”的观点也同样不合理。诸多高僧大德在遮破“异相一识”这一观点时,经常以“这种观点难道是空衣派吗”的讽刺口吻进行反驳。所谓的空衣派也就是指裸体外道,由于没有其他衣服,只将虚空作为衣服,因此称作空衣派。
异相一识的观点也不合理,为什么呢?外境存在的各种相全部是心识一个本体的话,那就与裸体外道无有二致了。其原因会在下文进行阐述,此处不作广说。
在上述三种观点中,“相识等量”这一观点虽然在胜义中不能成立,但在名言中非常合理;而其他两种观点,不仅胜义中即使名言中也具有诸多过失。
诸多高僧大德和论师们对于上述三种宗派无法分清的原因是什么呢?正是由于混淆了分别和无分别的概念,才导致众人无法清晰辨别上述观点,而能够真正宣说其中正理的人更是凤毛麟角。
那什么是分别和无分别呢?《俱舍论》当中已经介绍过这个问题,比如心中产生“这是瓶子、这是柱子”等执著,这就是分别;而在五根识面前显现的法,如眼根现量见到柱子,虽然见到但未产生任何分别念,这叫做无分别。也就是说,耳朵首先听到声音,这时声音虽然已经听到了,但是没有产生任何分别念,就好像瓶子在镜中显现一样,虽然显现,但镜子根本不会产生分别。随后,依靠这种声音,心中生起“悦耳”、“吵杂”等种种分别念。所以,现量是无分别的,比量则是依靠分别念来安立的。
下面麦彭仁波切对于无分别面前如何安立、分别面前如何安立的问题进行详细分析。一般来说,如果对如何取舍事物等问题丝毫不在乎的话,这些问题也就无关紧要。那我们在这里百般抉择的原因是什么呢?无非是要破除众生无始以来的实有执著。如果通达名言中如何现见外境或者如何取外境的道理,也就真正明白了实有的心识根本不存在。因此,具有智慧的人一定要细致分析此处宣讲的道理。
实际上,无分别识前不同对境的行相不会现为一体,一体也不可能现为异体。无分别与遣余并不相同,《量理宝藏论》也说:本来不是一体的法可以将它执著为一体、本来是一体的法可以分开执著为很多等等。在遣余当中,可以在柱子上分无常、所作、有为法、有实法等很多类别,然后有为法和无常也可以在同一个柱子上安立。但是,在无分别面前,一就是一,多就是多,根本不可能出现混淆,比如花色的布在无分别根识前显现时,白色不会显现为红色,红色也不会显现为蓝色。否则,外境上有八种颜色,有境面前只显现一个;或者外境只有一个,有境却显现很多,这说明境和有境已经完全错乱了。
在分别念面前,外境虽然没有很多,但依靠分别念可以执著为很多,通过语言宣说的时候也可以说成很多。而无分别所领受的是外境原原本本的行相,这就是无分别的功能和特色。
从无分别的角度,见到瓶子的自相时,必须以时间、地点、行相毫不混淆的方式来取自相。也就是说,眼睛现量见到瓶子时,只是见到现在的瓶子,不可能见到过去和未来的瓶子;而且,只是看见面前存在的瓶子,其他地方或者背后的瓶子根本见不到;瓶子的瓶口、瓶腹、瓶底等众多不同的特点,在眼根面前可以如理如实地显现,而不是将瓶口、瓶腹全部混为一体。外境如此显现的时候,识也会如是跟随,见瓶口的眼识不会见瓶底,见瓶底的眼识不可能见到瓶腹,在眼识上完全是毫不混杂、清清楚楚的显现。
对于上述道理,通过各种方式观察也会发现:的确应该如此抉择,否则名言中的很多问题也没有办法解释。因此我们必须明白,见到瓶口的眼识并不是见瓶底的眼识,而所见的瓶口还可以分东南西北上下等很多不同部分,外境有多少,有境就应该有多少。
总的来讲,我们可以说见瓶子的眼识只有一个,然而,见瓶口的识肯定不是见瓶底的识;瓶口也可以分东南西北等很多,见东边瓶口的识不可能是见西边瓶口的识;然后西边的瓶口也可以有很多部分,这样一来,外境可以说是无以计数,能见的有境也是无量无边的。
如果像异相一识所承许的那样则不合理———外境各种各样,心识只有一个,这样一来,在名言中也就根本分不清楚。比如瓶子可以分瓶口、瓶腹、瓶底等众多部分,可是有境上只有一个瓶子,如果对有境所显现的瓶子进行观察:它是否具足瓶口的部分?是否具足瓶底的部分?即使在有境上也不得不承认,应该存在瓶口、瓶底等众多部分,又怎么能说心识只有一个呢?根本不是一个。
对于这一观点,麦彭仁波切在《释量论大疏》中宣讲得不是特别广,他说:名言中应该承认相识等量,有关这方面的详细道理,可以从我造的《中观庄严论释》当中了知。
当然,将这一切综合起来,取瓶子的识就只有一类而别无其他。不论是见瓶口的识还是见瓶腹的识,全部概括起来说,可以称之为见瓶子的有境。就像世间人见到瓶子时,根本不会说“我见到了瓶口”、“我见到了瓶尾”,他们对于瓶口上方的微尘和瓶口下方的微尘根本不会观察,也没有必要观察,只要笼统说明就可以了。但是正在安立宗派的此时,对于这些道理必须观察。作为学习中观和因明的人来说,必须通达真正的名言实相,自相续中一定要生起一种定解。这样一来,任何智者来到你面前,都不会改变你对名言的判断方式,这个问题非常重要。
分别而言,取瓶口的眼识只是随着取瓶口的外境,而根本不会取瓶底。同样,瓶口也有上面的微尘、下面的微尘,下面的微尘也有东南西北等很多不同的部分,那么,见瓶口的识、见瓶底的识和见瓶腹的识是不是同类呢?不能说为同类,否则见瓶口的识也应该见瓶底、瓶腹,见瓶腹和瓶底的识也全部变成见瓶口的识了。瓶口的上下各个不同类的部分只是充当瓶口之一识的设施处,就像五蕴作为“我”的设施处一样。因此,总的来说只有一个类别———见瓶子的识,但在详细分析时,可以有很多不同类别的眼识出现。
如果普遍推及,同类的两个识始终不会同时生起,这一点相当重要。很多人对分别和无分别根本分析不清楚,所以在解释佛经教证的时候也是非常害怕。但是麦彭仁波切说:一个众生的相续中,可以同时存在很多不同类的无分别识,而同一类的无分别识只能有一种;分别念也只能有一个,同一相续中不可能同时出现两种分别念。如此承许不会出现任何过失。
假设在缘对境同一个瓶子时,取瓶子的同类无分别识或者有分别识同时出现两个,那么有境也就成了两个,这样必定会导致相续也变成异体。
在分析因明和中观的时候一定要清楚,一个众生只有一个相续。所谓的一个相续,是指在同一个时间当中只能产生一个分别念。当然,不同时间产生很多分别念也是可以的,比如刚刚生起了信心,之后产生了嗔恨心,过一会儿又生起了傲慢心……不同的时间当中,分别念也可以产生很多。但是在同一个时间当中,信心、嗔恨心、傲慢心等很多不同的分别念是不可能产生的。
从无分别的角度而言,眼耳鼻舌身五种不同类别的无分别识可以同时产生。比如花色布匹当中有白、红等很多不同颜色,其中白色也有东南西北以及中间的部分,而缘取中间白色微尘的眼识只有一个。如果说有两个取中间白色微尘的眼识,就变成有两个相续在缘取中间的白色微尘了。为什么呢?因为同时存在两个同类的无分别识就说明有两个不同的相续,比如一个镜子面前放一个瓶子,在这个镜子里只能显现一个瓶子,不会显现两个;如果有两个镜子,瓶子就会在两个镜子当中同时显现。同样,众生如果有两个相续,外境上的一切特点可以在这两个相续当中同时显现;而在一个相续中,外境所取是一个,能够显现的有境也只有一个。
这样的剖析,尤其对分别邪执非常严重的众生非常有利。通过上述分析,名言中的很多现象都可以如理如实地解释,自己的内心也会生起一种诚挚的定解。对于这样的道理,大家不要只是在口头上辩论,应该真正对麦彭仁波切的智慧深信不疑。
假如说取瓶口的识是取瓶子的识,取瓶腹的识也是取瓶子的识,那么,取瓶口的眼识岂不是变成取瓶腹的眼识了吗?可是见瓶口的眼识中明明没有显现瓶腹,怎么能说取瓶口的眼识就是取瓶腹的眼识呢?就像镜子的比喻一样,镜子里显现的瓶口是不是瓶腹呢?肯定不是。如果你说是,毫无疑问,你的眼睛需要去看眼科医生了……
实际上,认知瓶口与了知瓶腹等所见的行境,圆满综合为一而安立为取瓶之识,不至于变成不同的他体。就像轮胎、中轴、轮辐等组合在一起立名为车时,所有的零件并不是一体,但整体的车绝不会因此而变成两个。名言中未经观察时,月称论师或者静命论师可以承认这里有一辆车,也可以说“我看见了一辆车”,这样无有任何妨害。那么,车是怎样组成的呢?可以说车是由方向盘、车轮等很多零件组成的,那车轮是不是一辆车呢?即使世间人也不会承认车轮就是“一辆车”,否则会有很大的过失。
我们在执著瓶子的时候,必定已经遣除了非瓶以外的所有行相,这时,不可能执著除瓶子以外的柱子等法。取花色对境的时候也是如此,眼识在见到花色当中的蓝色对境时,蓝色也可以分东南西北等很多部分,如果取中间部分,这一识就不可能再见其他的对境。不论识还是外境都可以如此分析,这样一来,将识安立为一相续与一本体的方式也会轻而易举通达。
相反,外境如果不能再分,就变成了一个成实的外境,如此则有境也就只一个并且成为实有一体,可是根本不能如此安立。即使世间的工人、农民也会说:瓶子可以分瓶口、瓶底、瓶腹……这些特点是如何了知的呢?用眼识来了知。既然依靠眼识来了知,外境———瓶子上有瓶口、瓶腹等很多差别,眼识上是否存在这些差别呢?如果说存在这些差别,也就不能说外境和有境是成实的。所以这里所抉择的相识等量派是最合理的一种观点。而唯一成实的外境和唯一成实的有境正是此处所遮破的对境,你们千万不要承认,否则,诸多过失必定会落在你的身上……
再者,如果说取瓶腹的识与取瓶口的识是同类,那么,取瓶子的有境与取水的有境也应该变成一个。因为瓶口与瓶腹是分开的对境,而瓶子与水同样是分开的对境,这样的话,取任何对境的识都应该成为一个。
瓶腹和瓶口本来具有两种不同的特点,但如异相一识所承许的那样,能取相只有一个的缘故,取瓶子和取水的有境应该变成一体。这样一来,缘取水的时候应该取瓶子,取瓶子的时候也应该取水……如此类推,人被看成牦牛、耳识变成眼识、鼻识变成眼识,因为外境虽然有很多不同的差别,但有境全部是一个识的本体。这样肯定是不合理的,如果是这样,不同类的识在一个人的相续中也无有立足之地了。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在众生的五根识前会各自显现不同的对境,这一点无论如何都要承认。这一点如果承认,眼识面前各种各样的对境为什么不承认?应该承认。否则,法称论师在《因明七论》中一直分析同类识和异类识也成了多此一举,因此你们千万不要这样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