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艺、奴斯与心性——人工智能困境下的佛教资源
文 / 李明炎
来源:第八届世界青年佛学研讨会三等奖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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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探讨了人工智能概念在哲学史上的渊源,指出人工与智能分别对应于亚里士多德哲学的技艺与奴斯(nous,通常翻译为心灵)概念,并表明:人工智能给人类认知带来的危机,产生于自然与人工之界限的泯除。随后,本文讨论了人工智能给当今人类人性观带来的影响,并从佛教心性论的角度,以“能所”问题作为切入点,指出佛教所讲的妙明真心不落能所,乃是有情生命的真正宝藏。最后,本文表明,人类应该体认真心,找到真正的尊严,面对AI的强大计算能力,人类无需自卑、恐慌。
关键词:人工智能;亚里士多德;佛教;能所;大佛顶首楞严经
如果亚里士多德生在现在,当他看到人工智能这个词时,一定会非常惊讶!因为,人工与智能这两个词,本来是亚里士多德哲学中的重要词汇,并且,这两个词之间有重大的张力,在亚里士多德的哲学中,这二者的联结是无法想象的。但是,时至今天,人工与智能确实联结在了一起,并且,在服务于人的同时,给人带来了重大的挑战——人工智能,这种人类技术所制造的智能,反过来支配了人自身对人类身心的理解,这实在令人深思。
本文的目的,即在于梳理人工智能概念的哲学源流、人工智能对人类社会的重大挑战。更重要的是,探讨般若为导、开发本性智慧的佛教,能在这个问题上给予今人怎样的启示。
1
人工智能正名——技艺与奴斯的哲学渊源
人工智能的原文叫做Artificial Intellect,也就是“人工所制造的理智”。这个词组的两个词,都在哲学史上有甚深的渊源。Artificial的词根Art,来自于拉丁语哲学,在哲学学科中往往被译为“技艺”,按照其引申含义,有时被翻译为艺术。
但是这个词并非仅仅来自拉丁传统,而是有更深的希腊渊源。众所周知,西方哲学经历了希腊到拉丁的翻译与转化,这两大传统中的许多概念有一一对应的关系,art就是希腊文techne的翻译。techne恰是亚里士多德哲学中的重要概念。
亚里士多德在《物理学》中引入了其哲学中的重要区分,此及自然与技艺的区分。所谓“出于自然”,即是说一物运动变化的原因在其自身、或其同一种类者之内;所谓“出于技艺”,即是说一物运动变化的原因在其自身以外。例如动物可以自己活动而无需借助外力的推动,但是机器的运动必须要靠人类的操作作为原因。单车之类的机械是这样,即使现代的机器人、计算机也需要人类的制造与操作。
亚里士多德举了生动的例子来说明此差别——人能生人,但是床不能生床。人产生于父母交合,父母与孩子虽不是“同一个”,却还是“同一种”。但是床,根本不是“生”出来的,而是“造”出来的,床的制造者是工匠。
这个区分虽然简单,但是其含义却无比重大。哲学家会进一步发问:每一个自然的个体,都是生出的,而非造出的。在生生的序列中,找不到起点,人的父亲仍然是人,上溯无数世代仍旧如此。即使我们接受进化论,认为物种之间有递嬗演进的关系,我们仍然无法说清自然物之全体如何发生——假若人的祖先是猿猴、猿猴可以进一步上溯到更古老的生命,我们仍然无法回答最初的生命如何起源、无生命到生命的飞跃如何实现。
因此,西方哲学家开始转换思路——既然在生的序列中找不到开端,只有无穷的回溯,那么能否换一种追问方式:假若自然全体不是出于“生”、而是出于“造”,那样会如何?于是,柏拉图的《蒂迈欧》有了这样的描述——“创”世——宇宙是创造出来的,创造宇宙的神,名字就叫“德穆革”(意为“工匠”)。
在此脉络中,我们可以领会到,自然与技艺的区分,在西洋思想传统中十分重大。自然与技艺之界限倘若消泯,会带来重大的后果——联系到现代这些重大的科技伦理争论,我们会发现这些争论与哲学传统之间的关联——人只能造就技艺产品,但是人工智能的意思恰恰是人竟然制造出了自然物。这简直是上帝才能做的事情,人类竟然僭越到拥有上帝之大能。争议更大的克隆技术也是如此——上帝才能制造出物种,但是人竟可以凭借技术,逾越自然与技艺之间的界限。
对此,当代学者丁耘先生的说法颇能引起有识之士的忧思:
古代对人和技术产品有一个最简单的界定,所谓“人能生人,而床不能生床”。人工智能带来的最大挑战,是破除了生和造、自然与人为的界限。也许用不了一两代,人就由流水线造出来。共同体的形式会发生激烈的变化。首当其冲的就是家庭。比如生育、养育、性、陪伴,这些功能原来统一于家庭,未来可能分化。人的生活世界里充斥着机器人、伪装成超人的非人,或智人这个物种作为史前动物彻底消逝。所有的界限全被打破:有朽和不朽的界限,年龄、种族和性别的界限,人和他人的界限,人和物的界限,更不要说符号、影像与物的界限,虚拟与现实的界限。迄今为止的人类文明都存在于某种界限之内。那么正在到来的,究竟是超级的文明,还是超级的野蛮?
我们再来说“智能”这个词,智能的原文为Intellect,这也是重要的哲学概念,在拉丁传统中往往被翻译为“理智”。这个词也来自希腊哲学,对应于希腊文的“奴斯”(nous)。亚里士多德在《尼各马可伦理学》中,列举了“灵魂把握真的五种方式”,奴斯就是其中之一。
奴斯与一般理智的区别在哪里呢?奴斯是这样的能力——直观出不可证明的公理,这个直观是直接性的,不需经过形式逻辑的推理。
例如,理智可以通过前提而推导出结论,但是理智无法证明前提本身。几何学的公理“两点之间直线最短”,只能通过奴斯的直观,而非理智推理所能理解。但是恰恰因为在亚里士多德哲学中,现实性优先于潜能,目的因优先于始因,从而,奴斯的生发机制遭到弱化,并最终被拉丁哲学矮化为理智。
2
感性与理智
——人工智能如何支配当代的人性观
大众对人性的通常认识是这样的——人的心智有两面,感性的一面,以及理智的一面,前者低于后者。因此,在人工智能的时代,我们发现这样的担忧:人工智能有超人的理智计算能力,其理智计算能力之强大,恐怕已经超越所有人类之总和。既然在人类心智中,感性是低于理智的,那么,长此以往,人工智能一定会取代人类,到那时,机器人不再是对人类的模仿,而是会出现这样的状况——人类只是人工智能的低配版本而已!
但是,这样的担忧是否有道理?这样的担忧,其基础何在?在价值上,人的感性一面是否真的低于理智?我们且来省察一番。一般人为什么会觉得理智更加重要?大抵上,在生活中,理智较为有效。譬如智商高一些,学习成绩才会好,考试才能考高分。
但是更大的问题是,人们为什么要去运用理智?是为了达成目的。例如,我要考高分,是为了上大学,上大学是为了取得稳定的工作,找工作是为了成家立业,成家立业是为了安稳的生活——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诚然要利用理智、用理智去算计,但是,理智,是为欲望服务的。我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而运用理智——在此意义上,理智是手段,欲望是目的。
但是,笔者想提示读者,对于人的心智,还可以做这样的分疏——人的心智,可以从四方面来说:情感与欲望、理智与理性。
梁漱溟先生《中国文化要义》就有类似的区分。笔者的这个四分,就是将流行的二分法中的两方面各自拆分为二——笼统说为“感性”的一面,可以区分为情感与欲望;笼统说为“理智”的一面,可以区分为理智与理性。
情感和欲望的区别在哪里?
梁漱溟先生说:“我们必须指出:人在情感中,恒只见对方而忘了自己;反之,人在欲望中,却只知为我而顾不到对方。……人间一切问题,莫不起自后者——为我而不顾人;而前者——因情而有义——实为人类社会凝聚和合之所托。……伦理社会所贵者,一言以蔽之曰:尊重对方。何谓好父亲?常以儿子为重的,就是好父亲。何谓好儿子?常以父亲为重的,就是好儿子。……所谓伦理者无他义,就是要人认清楚人生相关系之理,而于彼此相关系中,互以对方为重而已。我旧著于此,曾说,伦理关系即表示一种义务关系;一个人似不为其自己而存在,乃仿佛互为他人而存在者。”(《中国文化要义》第五章)
“人在情感中,恒只见对方而忘了自己;反之,人在欲望中,却只知为我而顾不到对方。”大哉其言!梁漱溟先生这一句话,刹那之间,即打破了程朱的格局,将见地提升到孔孟的层次。对于人的心智,绝不能用理气二分一刀切开,抬高性而贬低情。
《中庸》与《孟子》讲仁义礼智,都是从喜怒哀乐的发端处指点,须知那喜怒哀乐之情,倘若发自廓然大公的心地,就是真性情;倘若只为自己打算,那就是私欲私意。
同样,梁漱溟先生也区分了理智与理性。无我为人,通达情理,是为理性;自私自利,为自家打算,是为理智。
由此,可见在梁先生的区分中,欲望与理智相匹配,理智为欲望服务;情感与理性相匹配,究竟言之,二者实为同一回事——这就是中国文化所重的“情理”。由此,我们可以分出三个层次:
普通人:有欲望,有理智,理智为欲望服务。这些⼈虽然也有理性、也有情感,但是因为我执与私欲的障碍,本心不得彰显,于是理性、情感不得开发。
从事于功夫修养的人:克服欲望,令理智为理性、情感服务。
人工智能:没有理性、没有情感、没有欲望,只有计算理智,计算理智服务于人类的欲望。
人工智能就是人类所制造的理智。这种理智,按照亚里士多德的分疏,属于“实践奴斯”。奴斯分为理论奴斯与实践奴斯,前者是计算性的,不顾及目的。譬如计算器只需要计算出加减乘除的结果,至于这个结果用于何种目的,这不在考虑之内。但是实践奴斯与此不同。
实践奴斯就是要指向一个目的——譬如,我是一个围棋手,我的目的就是要在围棋上赢过别人,为了这个目的,我的实践奴斯会去策划,让我学习围棋理论知识、参与实战。实践奴斯是属于我的,并且实践的目的也是我决定的——在人这里,这二者是合一的。当情况发生了变化,假设今年我要照顾我的家人,那么我就会把家人放在第一位,把围棋放在次要的地位。
但是,在人工智能这里就不同了。
操纵者可以给AlphaGo设定一个目的——在围棋上战胜人类。那么机器会做什么?它会动用一切力量,达成这个目的,甚至它可以为此而强迫全人类去下围棋。当目的与实践奴斯脱节的时候,就会产生这样的后果。
人有这样的能力——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但是人工智能没有这个能力。它只会循着既定的道路前进不止,即使时势改变,原来的目的已经不再合宜的时候,它依然会坚持到底。
丁耘先生谈到:“人文学者现如今面临最迫切的任务,就是在这个超级机器时代重新理解人。……人工智能技术的趋势是寻求对人的全面取代。而站在背后的恰恰是对人的片面理解,即把人的全面力量仅理解为数据和演算,理解为可被解码和再编码的‘智能’。在任何非现代文明传统中,人都不是这么被理解的。如果说人最终会被超级机器挤掉的话,恰恰是因为,近代以来人本身就被理解为一个低版本的超级机器,所以他可以被更发达的版本取代。拉美特利无非把这一情况挑明了而已。”(丁耘等《如何把握我们这个复杂的时代》)
总而言之,之所以会有人担心人工智能会取代人类,根本原因在于,人工智能本身就是人所制造的一种理想化人类——人类首先认为理智是人的高级能力,于是制造出超级理智,却忘记了人性中,还有比理智更高贵的一面——这就是其本心自性。
3
能与所——谁是真正的主宰?
其实就中文而言,“人工智能”的说法也颇有问题。“智能”这个词,来自于《周易》。《系辞传》曰:“乾以易知,坤以简能”,知与能,即是儒家的“知行问题”。对此姑且不细谈。
回到我们的主题——人工智能的“智能”,其实只是工具理智,而不是真正的奴斯——神智。让我们再来探讨一个问题:人工智能是否配得上这个“能”字?
中文中的“能”,其作为一个重要的哲学概念,要归功于佛教义学的传统。佛教中有能与所的区别。例如唯识学中,八识各自都有两个部分,这就是见分与相分。唯识家将能取分称为见分,将所取分称为相分。
这就是问题所在——唯有有情生命,才拥有真正的“能”,“能”是佛性的妙用,是相分的主宰。因此,黄檗希运禅师如是说:“赤肉团上有一位无位真人,即今说法、听法者是。”试问一句,那说法的是谁?是唇齿和舌吗?唇齿和舌怎能说法呢!那听法的是谁,是你的耳根吗?耳根怎能听法呢!
《首楞严经》云:“即时如来敕罗睺罗击钟一声,问阿难言:汝今闻不?阿难、大众俱言:我闻。钟歇无声,佛又问言:汝今闻不?阿难、大众俱言:不闻。时罗睺罗又击一声。佛又问言:汝今闻不?阿难大众,又言:俱闻。佛问阿难,汝云何闻?云何不闻?阿难大众,俱白佛言:钟声若击,则我得闻;击久声销,音响双绝,则名无闻。如来又敕罗睺击钟,问阿难言,汝今声不?阿难大众,俱言有声。少选声销。
佛又问言:尔今声不?阿难大众,答言:无声。有顷罗睺,更来撞钟。佛又问言。尔今声不?阿难大众,俱言:有声。佛问阿难:汝云何声?云何无声?阿难大众,俱白佛言:钟声若击,则名有声;击久声销,音响双绝,则名无声。佛语阿难,及诸大众:汝今云何自语矫乱?大众阿难,俱时问佛:我今云何,名为矫乱?佛言:我问汝闻, 汝则言闻?又问汝声,汝则言声?唯闻与声,报答无定。如是云何,不名矫乱?阿难!声销无响,汝说无闻;若实无闻,闻性已灭,同于枯木,钟声更击,汝云何知?知有知无,自是声尘或无或有;岂彼闻性,为汝有无?闻实云无,谁知无者?是故阿难!声于闻中,自有生灭;非为汝闻,声生声灭,令汝闻性,为有为无。汝尚颠倒,惑声为闻。何怪昏迷,以常为断?终不应言:离诸动静,闭塞、开通,说闻无性。”
在这个故事中,释迦牟尼区分了声与闻的不同。声音是有生有灭的,耳根也是有生有灭的,但是那耳根中的能闻之性,却是无生无灭、历历在前的。
此外,能闻能见的本心自性,也不依赖于身体器官。《首楞严经》又云:“如无手人,拳毕竟灭。彼无眼者,非见全无。所以者何?汝试于途,询问盲人,汝何所见?彼诸盲人,必来答汝,我今眼前,惟见黑暗,更无他瞩。以是义观,前尘自暗,见何亏损。”
真常湛寂的佛性,在六根门头上出入。这才是真正的能,真正的主宰。既然这真正的能乃是真正的佛性,那么众生的颠倒、能所二元对立是怎么来的?我们且从心说起。
什么是心?心不同于万物,不同在哪里?或说心即是知觉之性。再明白说,心是能觉之性。因为所觉的只是“受”,能觉的才是心。心就是“能”。
月称作《入中论》,批评唯识学之自证分不能成立,举譬喻说——目不自视,刀不自割,指不自指。心怎能证知自心?能觉不同于所觉,所证知的,已经不是心,而只是心的“落谢影子”。我只是将上一刹那留下的影子,认作自心罢了,其实所谓自知其心,能知所知终究是二。因此心灵根本不可作为对象,执为实体。因为心只是能。张横渠说:“知象者心,存象之心,亦象而已,谓之心,可乎?”
《首楞严》第四卷开首云:“性觉必明,妄为明觉,觉非所明,因明立所,所既妄立,生汝妄能:无同异中,炽然成异,异彼所异,因异立同,同异发明,因此复立无同无异。如是扰乱,相待生劳,劳久发尘,自相浑浊,由是引起尘劳烦恼:起为世界,静成虚空。虚空为同,世界为异。彼无同异,真有为法。觉明空昧,相待成摇,故有风轮执持世界。……故有金轮保持国土。……故有水轮含十方界。……以是因缘,世界相续。”
假我沉溺,真我竟不现前!然而,众生岂能安于能所相搆之局而永无出期?不然。佛法明心见性的精要,就是入流亡所,能所皆空。
因此,《楞严》的精要法门,即是观音耳根圆通。卷五开首云:“初于闻中,入流亡所。所入既寂,动静二相,了然不生。如是渐增,闻所闻尽。尽闻不住,觉所觉空。空觉极圆,空所空灭。生灭既灭,寂灭现前。”这个过程,就是在层层超越能所之对立,而开显不落能所之真心。
4
风动、幡动与心动
——如何超越自然与技艺的背反?
本文反思了西方哲学中的自然与技艺之分,并且指出,自然与技艺之间的界限与张力,导致了一系列的症结。此处试借助《坛经》的故事,探讨对此背反的解决之道。需要说明的是,此处仅仅是借助《坛经》作为例子,非解读《坛经》。祖师禅非思量分别之所能知,本文仅是从凡夫的角度,从佛法处汲取灵感而已。
“时有风吹幡动,一僧曰风动,一僧曰幡动,议论不已。惠能进曰: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
一僧说幡动。幡是技艺产品,是人类所制造出来的,这僧人只见到空中幡的飘动,从而误以为技艺产品是有自性的、能够自主运动。这恰如今人见到人工智能的种种作为,以为人工智能有一天也会获得生命、取代人类,于是恐慌不已。
另外一个僧人则指出前者的错误:幡只是技艺产品,技艺产品,其运动变化的原因在自身之外。风吹是幡动的增上缘,归根结底,自然才是技艺的原因所在。这恰如人工智能时代的自信派,这些人带着工匠的骄傲,他们认为——既然AI是人造出来的,那有什么可怕?人造的东西,一定要服从于人啊!但是殊不知,人心会被尘境所迷,制造出来的机器,也会伤害不善驾驭的工人。
人工智能正在支配我们对人性的理解,因此,自信派看不见忧患所在,这是有偏颇的。自信派只看到技艺源于自然,却没有看到,技艺支配了人对自然的理解。人造出了桌子,却以为天地万物也是“德穆革”所制造出来的。
这时六祖来了。六祖说,制造出来的产品确实在动,产品的运行确实也仰赖于各种条件,但是,真正带来困扰的,不在于外界,只在于人心。由于人类错误理解了人性——人类只知道让理智服务于欲望,却不知道,那慈悲无我的不动真心,才是自己的本来面目。为了满足欲望,他制造出强大的理智作为仆人,却发现这个仆人太过强大,作为主人的自己竟然显得柔弱不堪。
六祖说,你心动了!风吹幡动,这只是相。凡所有相,都无自性。一切纷杂染污,体性常自清净寂灭。唯有迷心逐物,才造就了这许许多多的烦恼纠葛。且去照看自己的心吧,自然与技艺,都不外于你的如来藏心,人工智能带来的种种烦恼,并非人工智能本身的过错,而是你心的妄想执着。人工智能只是强大的理智,你的欲望太重了,才会被理智所支配,本心自性,才是真正的主宰。
《华严经》云:“佛子!如来智慧无处不至。何以故?无一众生而不具有如来智慧,但以妄想颠倒执著而不证得;若离妄想,一切智、自然智、无碍智则得现前。”
何谓本心自性?从智慧说,通达无我之实相,即是明心见性;从慈悲说,无缘大慈、同体大悲,即是心性之大用。愚痴与自私都源于我执,智慧与慈悲都来自无我,这种境界,乃是有情佛性所具足的,哪里是人造机器所能梦见?
5
以色身透法界——色心不二与人身的尊严
人工智能,是一种强大的人造大脑。人类对人工智能的崇拜、人类面对人工智能时的恐慌与自卑,还有一个重要源头,那就是对大脑的崇拜。
人们认为,人的生命分为身心两个部分,心是身的主宰。真正的心,不在于心脏,而在于大脑。大脑是人身的主宰,那么最强的大脑就是最强的主宰。人工智能就是这样一种可怕的主宰。
但是,这种观点,其实是将人身割裂为两部分——大脑与其他器官。正如古人将心脏看作思维器官一样,今日科学认为大脑乃是精神情志功能之所在,并以心或脑作为身体的主人。总之,先割裂身与脑,然后以脑作为主宰,再去制造一个强大的机器大脑,这就是人工智能危机的脉络。
然而在佛教看来,身心割裂与身脑割裂,根本不能成立。如果那能知能觉的心有一个居所的话,就会产生种种荒谬结论——在《首楞严经》,阿难尊者顺着流行观点,认为心在身体里面,佛当即就开示说:如果心在身里面,为什么你首先看到的是你身体外面的世界,而非身体内的脏器?
总之,心与身本来一体,色法心法不可割裂。世人认为,只要让最强的人工智能操控最强的机械,那就是最为强大的超人,殊不知,色身与心灵本非二体,心灵之微妙难知,还在于身心关系之微细神奇。
吴信如先生说:“所以真正的修行是在肉体上修,所谓即身成佛,就是肉体成佛,这是真实的。即身在佛就是把人的气、脉、明点修成智慧气、智慧脉、智慧明点。气修好了就变成光,五大的气身就变成光身。……首先讲愿与气脉明点的关系。凡是真心发大愿的人,他的脉容易张开。你试试看,真心发愿,脉就张开了。发心发得越大,脉就越容易张开。越是抓住我不放,私见很重,越是我的、我的,脉就越坚而不松,松不开。脉打结,一个个的疙瘩打不开。脉结打不开,让展开就更不容易了。
什么道理呢?万法唯识,都是八识所造。五方佛配五轮,八大菩萨配心轮的八个脉,所有的罗汉,所有的地狱就配在大大小小的支脉上。我们有很多脉,有很多微细脉,微细脉的血流量变化的程度有千千万万。所谓地狱无尽,就是我们气脉重重无尽,地狱就在身上的中脉找。愿菩提心发得越大,脉开得越快。……实际上七万二千条脉都通过中脉遍及全身,遍及全身的每一个细胞、每一个毛孔,遍及全法界。每一个细胞、毛孔都与法界宇宙相契相合。七万二千条脉是代名词,实际指每个细胞、毛孔、无量细胞、无量毛孔。就像我们说七世父母之七,不是六加一的七,而是无量劫的父母一样。七万二千条脉通了,中脉才能真正通,如果七万二千条脉不通,中脉也通不了。这意味着众生不成佛,地藏也成不了佛。所以地藏要成佛,非得度尽众生,非得七万二千条脉通,这个懂了,就懂得他的本行了。这么讲气脉明点就容易懂了。发愿不仅通中脉,而且通微细脉。众生不成佛,我誓不成佛,这两句话在教理上讲是慈悲,在脉来说,因为脉是众生所在地,脉、微细脉不通达,中脉通难,佛道难成。所以众生不成佛,我不成佛。”(《地藏经法研究》)
佛教中的密教,讲究色心不二,以色身透法界,这表明人体的微细构造,正体现了佛性的微妙难知。人身难得,人的身体如同摩尼宝珠一样可贵,因为开发身心的潜能,就可以成就无量的功德与智慧。
由此看来,人的身心如此可贵、蕴藏着如此伟大的潜能,人类又何必面对AI而恐慌呢?人所应该做的,是开发身心的潜能,开显本觉的智慧,让一切发明创造为我所用——唯有见到真正的主人翁(妙明真心),人类才能真正主宰自己的命运。
- END -
注:内容略有删改。
关于“大会论文奖”
智慧无关种族,慈悲不分国界。世界青年佛学研讨会,为年轻学者、大学师生提供一个“开放、包容、求真、利他”的平台,鼓励他们在各领域不断探索,培养内心的慈悲和智慧。参与者围绕研讨会的主题进行深入思考、撰写文章。“大会论文奖”则旨在奖赏一切真知灼见和智慧结晶。我们期待文字背后的智慧星火能灯灯相传,让更多的人投入到对真理的探索、对心灵的认识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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