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幸运的人》六 | 认识变化的苦

苦苦和坏苦，以 及 “自然的苦” 和 “自 己 造 作 的 苦 ” 的基础 ，就 是 “行苦”。行 苦 不 是 一 种 明 显 的 痛 苦 ，也不像坏苦那种找寻快乐的瘾。它是一种根本的不安，是潜意识里一种持续的渴望 。

 我 们 可 以 这 么 看 “行 苦 ”：我 们 舒 服 地 坐 在 椅 子 上 开 会 、听演 讲 ，或看电视。但不管椅子有多舒服，你有时就是想要动一动，你想要调整背部的姿势或伸展双腿，这就是行苦。你已经处在最舒 服 的 环 境 ，但 总 是 隐 约 被 不 舒 服 的 感 觉 拉 扯 ，而且在你耳边说 ：“我觉得不太对劲。如果事情变得……我就会更好。”那个渴望、不满足的微细痛苦，是从何而来的呢？简单地说，是因为我们经验的每样事物一直在改变，无 论 是 周遭的世界，我们的身体、想法和感觉，甚至是我们对自己的看法和感觉也一直在改变。

因缘不停地交互影响，产生了特定 的 结 果 ，这个结果又成了因缘，接着又产生了其他的结果。佛教将这种持续的改变称为 “无常”。佛 陀 在 许 多 教 导 中 ，把这个变动比喻为河流的微细变化。远 观 时 ，你很难看出河流每一刹那的变化，只有当我们走到河岸，真正仔细地看，才能看到波浪的微细变化，看到河里的沙 子 、淤泥和杂质的变动，以及鱼类和其他生物的活动。我们开始懂得欣赏每一刹那不可思议的千变万化。无常发生在许多层面，有些是显而易见的。

例如你某天早晨醒 来 ，发 现 马 路 旁 的 空 地 变 成 了 繁 忙 的 工 地 ，工 人 正 在 挖 地 基 、灌 水 泥 、竖立大楼钢梁等等，吵得不得了。一 阵 子 之 后 ，大楼的骨架搭好了，来了另一组人忙着安装水管、瓦斯管和接电线。接着 ，又有另一批人负责安装墙面、窗 户 ，或 者 再 做 点 园 艺 ，种些花草树木。最 后 ，空地变成大楼，全是来来往往的人。在 佛 法 中 ，这 种 明 显 的 改 变 ，称 为 “明 显持续的无常”。我们看到空地的改变，我们也许不太喜欢这栋新大楼，因为它挡住了视线，而且如果是商业大楼的话，大楼前面会有愈来愈多的车子 ，让我们很生气。但 是 ，我们对于这个变化并不惊讶。在季节交替时，有 些 地 方 也 看 得 到 “明显持续的无常 ”。

一年之中有好几个月很冷，白雪覆盖了大地；几 个 月 后 ，树木长出新 芽 ，提前绽放的花朵布满大地；不 久 之 后 ，新 芽 长 成 树 叶 ，原野和花园霎时长满各种花草树木；秋 天 来 临 时 ，花 朵 枯 萎 ，树叶转 成 红 、黄 或 橘 ；冬 季 降 临 时 ，空 气 转 凉 ，花 朵 树 叶 都 消 失 了 。有时会下雪，有时冰雪好像玻璃般地把树木覆盖了。

“明显持续的无常” 的 相 貌 很容易见到，这其实是从另一种持续的变化而来，也 就 是 佛 陀 开 示 的 “细 微 的无常”， “暗地里”发生的变化，因为发生在深层之处，所 以 ，让人几乎察觉不到。若 要 了 解 “细微的无常” 的运作，我们可以审视自己对时间的看法。

 一般来说，我们习惯将时间分成三类：过去 、现在和未来 。如果从年度的观点看这三种分类，就分为去年、今年和明年。但 是 ，去年已经消逝，明年还未到来。基 本 上 ，这就是我们对于时间的概念和想法。那 么 ，我 们 来 看 看 “今 年 ”。年 是 由 “月 ” 组 成 的 ，对 吧 ？不 过 ，这种计算方式我有点不确定，西洋历法是十二个月，可 是 ，西藏历法有时候会多一个月，一 共是十三个月。我们就以西洋历法来计算好了。假设现在是第六个月的中旬。一年的六个月已经过 去 ，另外六个月还没来到，所谓的现在，已 经 从 “今 年 ” 缩小为 “这个月”。但 是 ，月又是由固定的天数组成。在西洋历 法 中 ，通常以三十天或三十一天计算。如果现在是六月十五日，六月已经 过 了 一 半 ，还 有 另 一 半 未 到 来 ，那 么 所 谓 的 现 在 就 是 “天 ”。 

但 是 ，天又是由二十四小时组成，如 果现在是中午，一天的一半已经过去，另一半也还没到。我们可以不断把时间单位切分得愈来愈小— 从一小时有六十分钟，一 分钟有六十秒，一 秒有一千 毫 秒 ，不断切分为科学家能计算的单位。这些小单位时间一直从我们身边流逝。在不知不觉 中 ，未来变成现在，现在成为过去。我曾听过一些神经学家说，现在已经能以半秒来计算了，他 们 称 为 “注意力的瞬间”——从“感知器官记录到视觉的刺激” 到 “信息送到脑部” 的 瞬 间 ，以及 “我们有意识地认出这些信息” 到 “统 合 成 短 期 记 忆 的 瞬间。

我 们 还 来 不 及 记 录 这 个 “现在” 的想法时，它 已 经 成 为 “过去 ” 了。不 管 我 们 有 多 么 渴 望 ，也 无 法 停 止 时 间 或 阻 止 它 带 来 的 改变 。我 们 不 能 将 生 命 “倒 转 ” 回过去，也 无 法 “快 转 ” 到未 来 。但 是 ，我们可以学习接受无常，跟 无 常 交 朋 友 ，甚 至 把 “变 化 ”看做是身心的保镖。

有 些 人 仅 仅 是 思 维 “第 一 谛 ” 的 教 导 ，就 能 了 解 “无 常 ”。但对有些人来说，就不是那么容易懂，他 们 对 “无 常 ” 的认识仅止于概念，也认为它是神秘而抽象的。幸好佛陀和追随他的大师们 ，提出了一些直接且没有压力的简单练习，帮助我们触及变化的细微层次。最简单的方法，在 任 何 时 间 、地 点 都 可 以 练 习 ，就是呼吸的时候，去注意身体的变化。一 开始，挺直脊椎，让身体放松地坐着。如果躺下来对你比较舒 服 ，那么你也可以躺下。你 的 眼 睛 张 开 或 闭 着 都 可 以 （如果你在开车或走路，我 就 不 建 议 你 闭 上 眼 睛 ）。鼻子自然地吸气和吐气。呼吸时，轻轻地注意到身体的变化，尤其是肺部的扩张和收 缩 ，以及腹部的起伏。

不 用 担 心 非 要 专 心 一 意 地 刻 意 去 想 “我要看着呼吸，我 要 看 着 呼 吸 。” 只 要 在 吸 气 、吐 气 时 ，单纯地让心安住在变动的赤裸觉性中。练 习 过 程 中 ，如果你发现自己漫不经 心 ，也不用担心— 那 只 不 过 是 另 一 种 “无 常 ” 的教导。如果你发现自己在回想昨天的事，或做跟明天有关的白日梦，就柔和地将注意力带回呼吸时的身体变化，继续这个练习一分钟。时间到的时候，回顾你察觉到身体的那些变化。

不要评断你的体验，或试图要诠释它，你只要回顾察觉到了什么。除了腹部的起伏，还有肺的扩张和收缩，你可能还察觉到其他现象。你也许比较注意到进出鼻孔的呼吸，这是可以的。你可能开始察觉到许多不同的念头、感 觉 、感 官 知觉或自己的分心，这 非 常 好 。

为什么呢？因为你在这段时间内观察持续的微细变动，而不去抗拒它 。如果你每天持续练习一次或多次，你会发现自己开始能够觉察到更多愈来愈细微的变化。“无 常 ” 渐 渐 会 变 成 你 的 老 朋 友 ，不再让你心烦或抗拒。练习一段时间后，你会发现自己能够将觉性融人其他的状况— 工 作 ，或 在 杂 货 店 、银 行 排 队 时 ，甚至是吃午饭和晚饭的时候。只要把你自己带回呼吸，这就是全然地与当下契合，这 也 是 帮 助 你 察 觉 内 心 与 周 遭 微 细 变 化 的 有 效 方 法 。 

你会更看清事物，并以更开放 、平衡的心处理事情。不管烦恼的念头或感觉何时发生，或者你被突然变成活人的蜡像吓到，这些现象都在提醒我们：“无常” 就是这样。前 面 我 们 所 说 “四圣谛” 的 教 导 不 针 对 “个 人 ”，为什么这里说的又好像是针对个人的状况呢？要 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必须了 解 “四圣谛” 的第二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