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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入黑暗中,坠入泥土中的海阔天空

圆桦 音声海FM 2019-10-29



01



幸福的家庭

也有一团糟的时候





王总在美国风光旖旎、山珍海味十来天后回到首都北京,一下飞机手机上看到的是夫人又身体不适的消息。急匆匆回到家,门口胡乱摆放了几双拖鞋,是昨日夫人的家庭聚会留下的痕迹。厨房里女儿刚自己炒了个干巴巴的芹菜鸡蛋,焦烟弥漫,夫人躺在楼上发着低烧,连下楼迎接的力气也没有。


不用说,按照王总一向的思维推理模式,这一定是夫人又累到了。他都想象得出,每一次有对佛法满怀兴趣的客人过来,他这位好为人师的博士夫人一定会从暇满难得一直串讲到出离心如何生起,再从皈依讲到发菩提心,直到积资净障依止善知识,逻辑清晰,条理分明,重点难点面面俱到。这样的两三个小时后,就基本上气血全无了,再加上如果来的人中有哪个发烧感冒流鼻涕的,每天吃着免疫制剂的夫人第二天除了气息奄奄地躺着,就真的再无别事。


有时候,说实话,真心为王总不值,好歹清华大学建筑系的硕士毕业吧,好歹不大不小是个“总”吧,好歹别人眼中也是多才多艺大才子一枚吧,虽然形象接近中年油腻男,但找个身康体健、温柔贤惠,对他仰慕得五体投地,把他照顾得妥妥贴贴的女人应该不在话下吧,何必是这个人?


这个人当初身上是有光环的,是王总心目里最好的一位主持人,电台里的声音令人过耳难忘,听众联谊会的舞台下见到她,又是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的模样,如何不让心性颇高的王总死心塌地诚惶诚恐地殷殷追求呢?


然而,却是个病秧子,婚后一大半的时间用来跑各大医院看病,两年透析,三次大手术,一次病危,数不清多少次住院,感冒发烧简直日常。因此,大学教授是做不成的,知名主持也做不成,只能小心翼翼,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掉了的养在家里。


但是,家庭主妇也做不成。炒两盘菜连家里的小时工都嫌弃得不吃,水培的植物干渴得滴水全无了,她那里还浑然不觉。委托她做什么都会觉得心里不踏实,因为是个虽然行走在世间却好像对一切都心不在焉的人。


唯独一件事是擅长的,读书和分享。她文思如涌泉,或者滔滔不绝、辩才无碍的时候,在别人看起来似乎已经得了大自在的模样,唯独王总知道,骨子里,这依旧是一个高傲得天真、自以为是,有时候还相当滑稽的小朋友。


明明给了她可以养尊处优的日子,偏偏过得含辛茹苦。直播课一堂不落地听,课堂笔记一丝不苟地做,交到她手里的活儿不完成得尽美尽善不能善罢甘休,每天十一点上床算早睡,六点起床算晚起,没精神的时候常常靠喝咖啡撑着,独自在家只吃点剩饭、方便面对付。而不管是她汗流浃背地顶礼到十万,还是她最近每天哗啦啦地玩的那个叫做供曼扎的东西,王总都觉得荒唐好笑。


佛教徒,王总站在楼下想,很多时候都是一些又好笑又自以为了不起的人,在这个世界上,他们可能任何实际的功用都没有。




02



修来修去

差不多连个好人都不是了





我躺在床上,听着楼下先生和女儿说话的声音,就是没有穿好衣服走下去的力气。


有力气的时候,仿佛移山倒海都可以的,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楼上楼下步履轻盈内心喜悦,所有经论都可以吞下肚去完全消化,所有家务都可以有条不紊整洁划一,养花种草无所不能,煎炒烹炸通通全会,贤妻良母还广闻博学,这开挂的人生,你说可咋办?


力气渐渐弱下来时还是会硬撑一阵子的。硬撑着完成了一千多遍曼扎,硬撑着找出这个季节的厚被子换好被罩铺好在先生床上,硬撑着给他简单理了换季的衣服,到厨房焖上米饭,把几根芹菜洗好切好,等着女儿放学后做芹菜炒蛋给她吃,因为记得有次做了,她很喜欢的样子。


然后在坐下来等待女儿回来的时间里发现自己硬撑的力气已经没有了,身上发冷,怕是又要烧起来吧?离上次发烧才半个月,先生回来怕是又要埋怨了吧?女儿回来,看到她的母亲瘫在厨房靠近暖气的椅子上,面容惨淡,双目无神。


女儿这两日有点感冒,说没有吃饭的胃口,妈妈你赶快上床躺着吧。看着她,是又愧疚又蒙特赦一样的感觉,气喘吁吁上了楼,铺好床,倒下来,心下登时有可以与一切纷扰暂时别过的偷来的无事清闲。


学佛以后,我一直想昭告天下,本人,活着就已经大功告成,就已经置身极乐。从此无忧无虑,含笑九泉。


实际上女儿都感觉得出我的焦虑,在不得不参加的世俗聚会里,在不得不远离闻思、法本、甚至直播课的时刻,我不安、无奈,心无可恋,一心要回到自己喜欢的世界里去。


问一句那些沿着次第,一步步将五个十万进行到底的师兄,学佛以后快乐吗?都说好快乐好快乐,找到生命归宿、存在意义了嘛。


再问一句,真的快乐吗?各个扪心自问,每天早晨睁眼就像欠了债的人一样,200个顶礼要还的,还完了还有每天五百的皈依偈发心偈要还,随后跟上的是300遍百字明,500遍曼扎,逢法会还要另外加上三十万四十万的心咒,还有已经填表报名的六百万佛号、一百万文殊心咒也必须所言不虚地实现。


遇到的又是一个把闻思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上师,自己打着点滴,打着哈欠,匆匆吃口方便面也非得给弟子们传法,还说些什么不听的话就像在盛宴上喝醉了酒,别人都尽享美食自己却一无所得这样的话,弄得不听课都觉得对不起自己,天边无际的众生也对不起,因为谁让你一次次假模假样发菩提心呢?于是有时连续两个星期每天晚上都趴在电脑前听课,冒着冷落了家人的风险,怀抱着没有给予家人充分陪伴的愧疚和担忧,所以到最后真正对不起的好像只有身边的两个人。


这些还不是万事大吉,更要紧的是踏上这条道路后的各种冲突,与无此信仰的家人的冲突,家庭工作的责任与修行任务的冲突也就罢了,佛弟子与佛弟子在发心过程中也有各种莫名其妙的冲突,一不小心就得罪了谁,一不小心就发现自己心生厌烦,就一再一再想退回到熟悉又舒适的安乐窝去,对谁都不理不睬。

这样的学佛,你说快乐吗?


我躺在床上,知道自己非常狼狈,非常愧疚,但就是动弹不得。先生远途归来,十几天不见,迎接他的不是灯光明亮的院落、一尘不染的厅堂,餐桌上摆满了可口饭菜,还有妻子女儿甜美的笑容和拥抱,而是门口散乱摆放的拖鞋、厨房里焦头烂额的女儿和床上再一次有心无力的夫人。


我要对自己说句实话,学佛之后,我没有成为一个好弟子,同时,很不幸地,似乎我成了一个更为糟糕的母亲、妻子和主妇。


简而言之,我差不多连一个好人都不是了




03



无可辩驳、无地自容





王总回京后一觉醒来的第一件事是上楼摸我的额头,看有没有发烧。我完全清醒,温度正常,神态自然,他松一口气。


女儿过来和我道别,拉着我的手问妈妈你还好吗?她离开时,我想起一件要事,冲她下楼的背影用力喊了一句,把楼下衣架上的小风衣穿上,天凉。


躺在床上听着爷俩在楼下的对话,王总问要给女儿煮馄炖吗?女儿说,不要,今天去学校食堂吃早餐。王总说,那好,拍早餐的照片给我啊。


王总的早餐是师兄们聚会包的素馅儿饺子,留了一部分没煮的给他,冻在冰箱里了,因为觉得老菩萨师兄调和的饺子馅儿好吃。


我也披衣下楼吃了几个,饺子被他煮烂了,自己赶紧把最烂的挑了吃掉,只盼这个饺子是能讨他欢喜的。


他去美国之前,日日在院中烧水泡茶,数他的葫芦,我亦时时作陪。他不在这期间是一次都不曾在院子里喝过茶了。

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都是他将沏好的茶水倒好在我杯子里的,他不在家,我连喝一口浓香之茶的耐性和本事都没有。


他回来的第一个早晨,是将整个院子用水冲洗一遍,两个石槽里灌满水,每一个水培植物也进行充分滋润,然后坐下来,清洗茶具,烧水泡茶,并且唤我加好衣服到院子里走走坐坐。因为我小病,所以特别泡的是温和而又具有治疗效果的白茶。


在水洗过的小院,茶水的香和暖,使得我本来不济的精神竟然如同加了水的绿箩一样,慢慢生机盎然起来。


几只小麻雀飞落到石槽边喝水,王总说,你知道这些日子因为水不满它们都喝不到水吗?又问我,护士长的父亲住院你有没有问候过?上一次发烧去看急诊,和我们多年的老友护士长打了个招呼,怕万一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才知道她的老父亲也因为肺炎住院。王总在美国依然不忘此事,再再问讯,护士长对我的小恙也一向挂在心上,时时问候,而我,竟是把这件事完全忘掉了。


王总说,看看,这就是你们佛教徒的慈悲喜舍,一切都只停留在书本上、课堂上。


我无可辩驳,无地自容。


王总抽烟喝酒吃肉打牌,大学毕业后读的书就相当有限,困了倒床就睡,有时连床头的旋转台灯都只来得及关到一半,几乎从来没有像我那样由于追问人生的意义而彻夜难眠。


有一次,我实在压抑不住自己的轻蔑之情,我说,你和你们这样的人过的都是狗屎一样的人生。


实际上是,没有他,我可能很快就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下去了。我这样百无一用的人,连高傲都是只能停留在口头上、文字中的。


再一次地,无可辩驳、无地自容。




04



分分钟的歧途

海阔天空的自由





内心里又吃了败仗,灰溜溜的一天。

饿了,吃一点酱油拌剩米饭,咸了又加些水吞下肚去。


明明是中产阶层的主妇,却活成了贫下中农。这是女儿对我的评价。

我不化妆,也不佩戴首饰,将之前先生买给我的项链耳环全部放到曼扎盘里做了供养。

因为身材变化不是很大,所以十多年前的衣服现在也能凑合着穿。


用的包包全部是名牌,但是全部是慷慨而不差钱的美国小姑每次回国的礼物。至于我自己,是拎着一个买菜的布口袋也可以毫不失色地站在一堆所谓名媛贵妇中的人。

“衣蔽缊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我说,差不多是我吧。


全是上师三宝给的底气,自己是追求真理的人,你们算什么?

女儿说,妈妈,你说起这些的时候,为什么会有那么强烈的优越感,你知不知道你有多骄傲?


我再一次灰溜溜低头认罪,知道当所了解的法,所修习的法转化成傲人资本时,我已经步入歧途。

当一个“我”直挺挺顽强不屈地在那里,歧途是怎样分分钟的事情啊。


学佛时间好像已经不短了,盲修瞎练的十年加上依止上师的三年。

十三年岁月与成佛所需要的三大阿僧祇劫相比,如同牛蹄迹水与四大海洋的水吧。


而且,这第一个阿僧祇劫还不是从皈依了那天算的,是从真真的发起了不会再退失的出离心、菩提心,踏上了小资粮道那一刻才开始计时。

那一刻起,除非利他,除非往清凉城,再不做别想,自然而然便解锁了所有贪嗔痴慢的纠缠。


这是实实在在的路漫漫其修远兮,我这样的,其实还在兜兜转转,路都没有上。

在最艰难的泥泞坎坷、摸爬滚打之中,听任本来以为渐行渐远的烦乱纷扰又一次青面獠牙卷土重来。

但是,却还是清清楚楚地知道,这条路,不管多漫长,都比不上轮回那样让人绝望到无边无际的长;


不管多难,都比不上继续死心塌地停留在轮回里,从黑暗到黑暗那么难。

这一段黎明之前终将走过,曙光熹微之中,通向忘我、无我的自在光明之路,

会越来越宽敞,越来越明亮,也越来越欢喜地展现,所以,检点自己、忏悔自己、原谅自己,也随喜自己、祝福自己。

接受跌落又爬起,接受尘满面鬓如霜,也接受过尽千帆皆不是,

直到那挣脱了所有枷锁的海阔天空,那从未离开却从未被发现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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