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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你一直想知道却不敢问的事(3)

悉达多 骑着蓝色獅子BL 2022-09-29



「所有你一直想知道却不敢问的事」是悉达多本愿会有关互动问答的一个新专栏。今天与大家分享的是第三部分。依然是宗萨钦哲仁波切与一位禅修指导老师萨拉⋅罗霍(Sara Rojo)之间的对话。这次他们谈论的主题是“对上师的批评”。这个问与答的专栏,也许会让我们想起2600年前,在菩提树下,王舍城中,或者灵鹫山上那些偏袒右肩,合掌而跪,恭敬发问的时刻。此刻,我们的手指滑动手机的屏幕,满屏欢喜,满屏智慧。

第三部分 PART 3

|问:作为一位指导老师及您的学生,在面对那些对您在社交媒体发表的某些言论感到不满的人时,我应该如何应对?即使在我感到自己没有能力去解释时,也应该尝试去解释吗?或者当我在那些对我的上师持有错误见解的人面前感到不安时,我应该保持沉默吗?我应该只是聆听、为您辩护、还是忽视对方?

|答:这取决于对方是谁。如果你指的是那些和我不存在金刚师徒关系的人,那我会敦促、建议、鼓励你不要为我辩护。不仅如此。如果有需要的话,你甚至应该和他们站在一边。避免使他们失去与佛法与佛陀的连结,比为我和我的观点辩护要重要的多。事实上,我已经和许多人这样说过。某些情况下,忽视或不在意他人的评论也可能是一种善巧方便。

另一方面,如果我们谈论的是某位从我这里接受过密续灌顶、但又对我的言论感到深刻困扰的人,事情就不同了。你作为和我有关联的金刚乘学生,尤其是如果你又正在帮助、促进这个人的金刚乘修行的话,那你或许可以尝试去解释。但如果解释并不能真正起到作用的话,那么我建议你不要过于保护我,同时你也没有必要批判我。

|问:我如何才能知道谁和您存在金刚师徒的关系?我应该直接询问吗?

答:是的,我认为你应该询问。

从金刚乘的观点来看,那些世俗意义上的价值观,比如什么是公正的、正确的、真实的,从根本上来讲也同样是错误的。但为了你、其他指导老师以及那些理论上讲是我的学生或朋友的人的利益,我想澄清一件事。你提到的那些对我的观点感到不满的人所发表的负面评论,可能是针对我一直以来坚持捍卫金刚乘、金刚乘的见解、方法及戒律这件事。


很多人于是得出一个结论,认为我是在为某个人辩护,尤其是针对索甲仁波切及他的过失。如果人们读过或听过我的教授,他们就应该了解,我从来没有那样做过。但请记住,人们并不会完整地阅读任何东西。这也没有办法。我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就是如此。


我完全承认,由于对现代社会缺乏经验,我曾经做过很多缺乏善巧的事情。我曾经在脸书上发布过一篇本意是针对上师、仁波切及大男子主义者的批判性文章。但很多人却将它解读为贬低女性的文章,这是我没有想到的。我们都有独特的表达讽刺意味的个人风格,在今天尤为如此,我们没有太多运用讽刺的空间。后来我意识到,我的那篇文章实在是不够善巧。


我猜测,某些人不满的另一件事,是我对于西方及其价值观的看法。由于某些原因,人们给我贴上了反西方的标签。但如果人们留心观察我的行为、工作、教学,就会明白我一点都不反西方。如果他们留心,就会意识到,事实上,我是为数不多的非常关注西方世界的佛教上师之一;并且正因为我如此关注西方,在我自身所处的社群中,我被认为是一个西化的上师。


我承认,我过去曾经非常崇拜西方及其价值观,但在游历了一些国家——尤其是伊朗、古巴和中国——之后,我对于西方的盲目信任在很大程度上破碎了。我意识到,自己已经被西方严重地洗脑了。当然,我的轻信是自己的错;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我一直认为宣扬热爱和平、和谐和宗教的东方是虚伪的,而西方是如此开放、理性、批判、客观。我也不清楚自己是如何产生了这样的观念。但后来我越来越多地认识到,就公正、自由和平等这些价值的所有层面而言,西方也是同等虚伪的,如果不是更甚的话。


我特别反感的一点是西方如何将其价值观(被吹捧为普适的价值观)强加在东方、南方和北方的每一个人身上。西方总是打着言论自由的旗号,通过新闻及其它媒体,毫不犹豫地纠正和批判其它地区。


但就算我们中的少数人有胆量去质疑西方及其政府和行为,我们佛教徒自己的圈子里就会有人感觉受到了伤害;这就像是,当一位上师的合法性、真实性、行为、知识、或其存在本身受到质疑时,许多藏族人都无法接受而变得怀有戒心一般。同样地,我发现,许多西方人也会对他们自己的体系抱有类似的盲目信仰且为之辩护,仿佛他们的西方价值观是神圣的。这让我感到疑惑。


西方提倡多元、民主及其它多种价值和观点,并且秉承着全球传教士的精神,强迫其他人接受西方的价值观正是他们所需要的。但当他们自身在面对有社会争议的问题时,比如枪支管控、堕胎、共产主义,他们会用两极化这样的词来形容人们的分歧,仿佛这样的分歧是一件负面的事。


西方人谴责其它地区的种族大屠杀或文化灭绝。但在墨西哥,我看不到墨西哥原住民,而只看到西班牙人后裔。在巴西,我看不到巴西原住民,而只看到葡萄牙人后裔。同样,在美国,我也看不到真正的美国人。他们住在某些保留地。仅仅是可口可乐和李维斯牛仔裤就已经造成了比其它任何总和都多的文化屠杀。


我认识到,洗脑这件事不仅存在于极权主义社会。实际上,在所谓的自由社会中,它以一种更为凶狠、精细的形式存在。我认识到,我们很多人生活在所谓的自由社会中,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已褪去了天真。我还认识到,当我质疑关于所谓自由社会的任何问题时,我就会立刻被归类为亲俄、亲中或者甚至亲金正恩。


在这个学习过程中,让我甚为惊奇的一件事是,我不断地遇到为数众多的上师们,他们也有非常类似的想法和感觉,有时甚至比我在这里所表达的更为强烈。但他们向我承认,由于害怕遭到反对,他们做不到对这些问题公开发声。


我认为有必要指出,当我提到西方人的时候,并不一定是指金发碧眼或棕色头发的白种人,也包括那些已经有两至三代人受到西方价值观教育的众多印度人和中国人。在捍卫西方价值观这件事情上,他们常常会比那些所谓的西方人更加狂热。他们忠于自己的前殖民统治者以及西方文化,甚至还可能会瞧不起他们自身的文化和传统,更不用说试图振兴、保存自己的文化了。你可能意想不到有多少中国人、藏族人和不丹人实际上怀有“黄祸”的恐惧。


这些是我根据我之所见而形成的看法。或许十年之后我的看法会变得不同。这就是和合现象的本质:我们的想法、看待问题的方式一直都在改变。我只是希望自己的圈子、朋友以及为我工作的人们了解这件事。


我应该顺便提一下,有人说脸书上的那些帖文有很多不是我写的,还说我的账号一定是被黑客攻击了。我想澄清一下,确实存在某些冒充我的虚假账号,但在以下这个脸书账号上发布的评论全部都是货真价实的我的言论[https://www.facebook.com/djkhyentse]。实际上,只要有时间,我还喜欢看大家的回复和评论。在这件事情上,我想告诉你们,对于那些反对或挑战我的观点的人,甚至是那些对我作出非常负面的评论的人,我完全没有抱有任何怨恨的情绪。


作为上师,尤其是那些受到广泛尊重的上师们,我们会遭到的一个批评便是,我们生活在真空中,而且人们从来都只会对我们说我们想听到的话。我试图不跌入这个陷阱,而且实际上还很喜欢听到或读到对我的批评。对我来说,脸书不仅是一个供我发表言论的平台,它同时也真正地给我机会看到人们的思想是如何运作的。


比如说,我在脸书上见识过,在被逼到墙角的时候,那些平时看起来并不天真或者那些认为自己是客观的知识分子的人却表现得完全不同了,尤其是当他们内心深信的价值受到反对时。在这种时候,他们似乎丢失了客观公正的眼光。这样的发现总是非常有趣的。


我们确实应该更加仔细地思考这件事;比如当我们其实是性别歧视主义者或者种族歧视主义者时,却可能并不认为自己是。这是因为所谓的性别歧视、种族歧视以及它们的反面,都是很容易被诸多因缘所操控的。


举例来说,一个白种英国人可能并不会对一个牙买加人或一个肯亚人感到种族歧视,他甚至可能会对伤害过他们的种族而抱有负罪感。但他可能在潜意识里对一个斜眼的中国人抱有憎恶、敌意的感觉,因为他的英国祖先们没能做到将中国人的心灵和思想殖民化,又或者因为现今中国正在快速地追赶英国人自身的优越地位。


有人可能会用这样的论点回应以上的讨论:将所有的指责归于西方是不公平的。毕竟,虚伪、将价值观强加于他人,如此等等的特质事实上是人类普遍的特点,而与东方或西方无关。这样说当然也是对的。这些都是人类的特质。


但就目前来讲,西方摆出了一副世界警察的姿态,保卫诸如自由、民主这样的神圣价值观,而且也确实通过文学、电影、媒体、音乐等诸多方式相当成功地做到了。不论是蜘蛛侠或超人扛着美国国旗,小学生们歌唱着《统治吧!不列颠尼亚!》,还是逍遥音乐会乐团演奏着《希望与光荣的土地》,背后所传递的信息都是,西方将会拯救全世界。接着,西方再根据其自身的判断,奖励或制裁其它的国家。


在这些具体的问题之外,也有人质疑谈论所有这些政治问题的意义。事实上,我对地缘政治毫无兴趣。真正令我担忧的是,某一种文化,以或显著或微妙的方式,将其自身、其语言、道德观、价值观及品味强加于其它文化。这完全是在令一整代人背离他们自身的文化。


例如,西方文化中对个人主义的珍视有许多重要的优点,但强调集体责任的亚洲文化也有它自身的神奇之处,而不应该完全被排挤。同样,一个西方人可能会特别强调诚实,而一个亚洲人可能会更加重视和谐。


从根本上来说,所有这一切归根结底都出于我的忧虑:我担心那些根深蒂固、然而大多未经检验的文化定见实际上有可能会稀释、扭曲所谓的美国或西方佛教。由于西方在全球的主导地位,这种情况不仅会从整体上毁掉佛法,也对那些真正想要修持佛法的西方人没有益处。


还有一种可能的情况是,某些人甚至可能对我的言论或我的外在表现感到厌恶:我看起来不太安详、不太圣洁,政治上和宗教上也不太正确。不用说,我并不是一位圣人,我并不纯净,我也并不是道德主义的典范。我当然可以选择在表面上表现出道德、圣洁等诸如此类的特质。但我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严于律己的人,无法长时间地表现如一,而我真实的面目迟早都会露出来。因此,我还不如展现出(至少一部分)真实的自己。


另外,我也并不想拿一个最圣洁、纯净、完美之人类的奖项。因为一旦你拿了这个奖,就会越来越被政治正确性及其它诸多价值观所束缚。我意识到,一个神圣的形象和美满的声誉,能给你带来多少好处,就能在多大程度上令你失去表达自己的能力。我仍然希望可以表达我认为需要表达的观点。


|问:作为已经出生在西方文化中的人,我们西方人如何可以改善这个情形?我们能够、或者应该做些什么?


答:我认为西方真的需要意识到,在文化及道义上,他们一点也不优越。西方从来都不应把自身的价值观当作是普适的价值观,强加到西方以外的世界。事实上,根本没有普适的价值观这回事。就算是在两个人之间,我们也有两种不同的投射和感知,因而有两种不同的价值观。


将你自己的价值观打上普适价值观的标签,强加在他人身上,是一种非常、非常殖民地、传道士式的思维方式。然而不幸的是,这种思维至今仍然存在。它甚至存在于我们佛教徒自己的圈子里,并且通常巧妙地躲藏在民主、自由这类披风后面。


如果你读一读世界历史,就会很容易发现,历史上有很多人由于不同的宗教、不同的政治体系以及所谓的价值观而遭受了灾难。即便是最受尊崇、被圣化、最为神圣的西方价值——民主——也未能逃脱干系。有多少人因由民主、或以民主之名死去?


|问:但反过来的情况是否也是一样?我们西方的佛教徒已经认同东方的象征和价值,比如七支供养、唐卡等,即便它们与我们自己的传统象征和价值毫无关系。


答:多年来我一直反复谈论,西方真正需要的是佛法,而不一定是藏地文化。我甚至注意到,在某些佛教中心,藏地上师、他们的亲近弟子及组织者将藏地的价值观强加在新的西方学生身上,虽然这些价值观与佛法本身实际上毫无关系。


或许某些学生在穿上藏式长袍、并且将其它所有那些藏式周边文化当作一种佛法修行时会感到愉悦、甚至飘飘然。但如果他们是真正的佛法修行人的话,这些东西事实上大概率劫持了他们实际的佛法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