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幸运的人》二十六 | 扩展同理心

几个月前，我有一位学生骑马跌下来，摔 断了骨盆。在复原期 间 ，她的男朋友跟她分手了。她的男朋友透过电话和电子邮件批 评 她 “扮演受害者”来博得同情。他 告 诉 她 ，她出意外是因为报 应 ，因为她跟自己家人的关系不好。这件事 情 发 生 时 ，她拒绝跟别人谈到男友的反应。他 成 了 朋 友 和 家 人 眼 中 的 “坏 蛋 ”，她心中也增强了对他的批评。

她跟男友分手的三个月后，奇妙的巧合发生了，她的前男友从树上摔下来，跌断了背部好几根骨头。她的前男友打电话给她，请她归还当时他送给她舒缓疼痛的仪 器 ，那 时 ，我的学生大可以用负面的态度响应他。

但 是 ，她寄给他一份爱心包裹，其中包括他要回的一些仪器，以及当时对她疼痛有帮助的另类治疗的药方。她了解在剧烈的身体疼痛时被别人攻击的内心痛苦，所 以 ，她付出更多的关怀。她并没有问他是不是在扮演受害者，或告诉他这个意外是报应，反而因为她了解自己曾经遭受的内心痛苦，因此，她选择寄爱心包裹表达关心。 

她并没有趁机报复前男友，而是以同理心回应他，于是她体验到自心的平静。因为跟前男友的和睦相处，对方有机会察觉他曾经对她的批评。如果她以愤怒响应，以牙还牙，他很可能会紧闭心房，怀恨在心或做出更苛刻的批评。然 而 ，她选择用爱心包裹来付出关心，而 不 是 报 复 。于 是 ，她 不 仅 体 验 到 自 心 的 开 放 ，也给前男友一个机会打开他的心— 也 就 是 ，让他了解攻击一个处在痛苦之中的人，可不是什么建立和促进健全关系的好方法。

第一步：主要的修持

就像专注力与观禅的主要练习，可 以浓缩成三个阶段。同理心的禅修也可以分解为许多步骤，但 是 ，因为同理心是一种转化的过程，所以我把它分为四个阶段：

(一） 任何感觉生起，看着它

与专注力和观禅的修持类似，也就是将注意力带到你的任何感觉。

(二） 认出别人也在受苦

认 出 其 他 人 因 为 难 以 忍 受 的 情 绪 和 情 绪 的 冲 突 而 痛 苦 ，于是 ，我 们 了 解 “我不是唯一受苦的人”。当你了解其他人也在受苦 ，你会开始觉得跟别人是相同的。

你想要 远 离 痛 苦 ，别人也是一 样 ；你想要得到快乐，别人也是如此。我们在第二部提到的例子 ：想象你的脸颊插了两根锋利的针，其 中 一 根在左脸颊，另一根在右脸颊。右脸颊的疼痛代表你的不快乐和痛苦，左脸颊的疼痛代表别人的痛苦和不快乐，两边的疼痛是相同的。

(三） 施受法

施受法的修持，我 们 在 本 书 “第 二 部 ” 已 经 详 尽 解 释 过 了 。我 在 这 里 简 要 总 结 这 个 技 巧 ：你 开 始 把 注 意 力 带 到 你 自 己 的 痛苦 ，并了知他人的痛苦；然 后 ，运用你 的 想 象 力 ，将无量众生的所有痛苦、痛苦的情绪与原因，全都吸人你自身。

接 着 ，想象送给他 人 ，你所有的美好特质和每一瞬间的快乐。有一些典籍建议，想象痛苦像一股厚重暗沉的云雾，快乐和正面的特质就像是明亮的光芒。建 议 各 位 ，可以将施与受的观想配合呼吸来进行。

吸 气 的同时，吸入其他众生的痛苦；吐气的同时 ，想象送出你的正面特质。我的许多学生告诉我，观想结合呼吸的修持本身就带来了平静。施受法的修持有许多好处。当然，首先你会知道自己并不孤单 ，这帮助你减轻因为自我批判而带来的痛苦。

第 二 ，了解别人的痛苦会消融你对他们的批判，即使有的批判已经形成多年。就像你了解自己的痛苦，以 及 由 之 而 生 的 一 些 言 语 、影 像 和 行 为 ，你也开始了解别人伤人或不经意的行为，也是从类似的不快乐根源而来。扩展正面特质，同时会帮助你切断第四个佛性障碍的影响一一盲 点 ，逐渐自觉到你真正拥有的正面特质，并且扩展你之前从未想过自己拥有的能力。 

然 而 ，更重要的是，将 “施受法” 运用在同理心的修持，你会逐渐发现个人的痛苦是有意义的。当你开始视自己的情绪代表所有众生的情绪时，你更加承诺要联结并帮助其他众生从烦恼或破坏性的情绪中解脱。

(四） 自然转化

同理心主要修持的第四阶段，跟专注力和观禅的观察有些不同。此 处 ，我们观 察 的 是 同 理 心 的 转 化 力 量 。我 们 不 逃 离 情 绪 ，不企图压制它或被它击倒，而是让情绪生起。

情 绪 浮 现 时 ，它成了慈悲的一部分，它是有贡献的。透 过 修 持 ，你会发现我们自然转变了对烦恼的观点。它 们 并 不 坏 ，也 没 有 害 处 ，这些不悦的情绪 ，其 实 能 帮 助 我 们 更 敏 锐 地 觉 察 他 人 的 痛 苦 。运用烦恼作为“施受法” 的修持焦点，你最终就能够帮助别人。

第二步：不同的尝试

(一)从小的情绪下手

就像之前在专注力和观禅修持的讨论，直接禅修强烈情绪或长期习性并不容易。如果你在修持同理心时有同样的问题，那么就从比较小的情绪、小部分的强烈与长期情绪的习性开始。根植在内心的强烈情绪和情绪习性，就 像 海 洋 好 像 没 有 底 部 和 尽 头 。 

当你要游泳横渡海洋时，最好是先在游泳池或水池锻炼实力。举例来说，如果你因为自卑、孤 单 、焦 虑 或 沮 丧 而 痛 苦 ，不要立刻应付所有的状况。

专注在其中一个，可能是触发你自我批判 、绝望或疲倦的沮丧事件。你可以从比较小的情绪开始，像 是 你 在 超 市 或 银 行 排 队 时 ，有人插队让你觉得懊恼或生气。另 一 种 方 法 是 修 持 “世俗的慈悲心” （编 注 ：相 对 于 “胜义慈悲心”）。有一位男士用这个修持去面对顽强的焦虑带来的痛苦。当他的焦虑发作时，他专注在他的祖 母 ，她是一位非常焦虑的人。由于他能够对祖母的焦虑感同身受 ，这减轻了他自己的焦虑，他逐渐能将同理心扩展到更多的人。

(二）运用回忆，帮助练习

回想过去的情绪，像是恐惧或生气，甚至是前面提到从树上摔下来的疼痛和尴尬，也 能 帮 助 你 增 强 力 量 去 处 理 更 大 的 情 绪 。一 旦 你 从 这 些 小 地 方 增 长 力 量 ，你 就 能 够 开 始 禅 修 比 较 大 的 问题 ，像是自我批判和批判别人。

第 三 步 ：退后一步

-般 当 我 们 想 要 修 持 同 理 心 时 ，我 们 认 为 必 须 将 负 面 情 绪 、自我等等搁在一旁。但 是 ，修 持 “施受法”让我们发现负面情绪完全不同的面向。

举 例 来 说 ，有一位女士在私下会面的时候告诉我 ，她的脾气很不好，她请我教她一个控制脾气的方法。我开始教她止的禅修，让她能够觉察自己的脾气。她 打 断 我 说 ：“我已经试过了，这 个 方 法 对 我 没 用 ，我 需 要 不 同 的 方 法 。” 

所 以 ，我教 她 “施受法”，一开始她很惊讶。“这个办法很好 !” 她 说 。但是 ，她想了一会儿之后，又 说 ：“我 想 这 个 方 法 不 行 ，因为慈悲跟我的脾气正好相反。我真的 很 难 想 象 慈 悲 是 什 么 样 子 。” 我建议她先试试看：“明天再告诉我情况如何。”隔天早上，她 笑 容 满 面 地 回 来 找 我 。“连 我 自 己 都 很 惊 讶 。通常我要禅修慈悲时，我就会跟自己的脾气打架，我会抗拒和压抑脾气。但 是 ，练习这个修持时，我就让坏脾气待着。我没有改变 它 ，而是改变对它的看法。”她的反应，启发我去观察：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抗拒扩展同理心 ！

(一)误以为修持同理心，就是要摆脱情绪

首先是他们误解了这个修持的目的，他们以为这个方法是为了要摆脱情绪。你 会 以 为 ：“我有批评 别 人 的 毛 病 ，现在我要开始修 持 ，所 以 ，我 在 当 下 此 地 就 可 以 摆 脱 这 个 习 性 。” 

但 是 ，成效不如预期，习性没有消失。于 是 ，你 心 想 ：“糟 糕 ，我碰到困难 了 ！” “我讨厌这个修持，这方法没用。”这些反应，是涉人希望与恐惧的典型实例— “希 望 ” 情绪立刻离开，“恐惧” 你的努力丝毫不会改变情绪。我早期面对恐慌的时候，我 的 老 师 萨 杰 仁 波 切 建 议 我 ：“你需要退后一步看着希望与恐惧，以它们为同理心修持的焦点。我们 全 都 ‘希 望 ’从痛苦中解脱，然 后 ‘恐 惧 ’我们无计可施。”

(二 ）害怕面对太强太深的情绪

第二种抗拒来自于看着情绪本身。寂 寞 、自卑、对他人的批评等 等 ，这些情绪太大或根深蒂固以至于难以正视。如果是这种情 况 ，那就退后一步，禅 修 比 较 小 的 情 绪 。先 禅 修 情 绪 的 起 因 、刺激情绪的事物或童年的回忆。注视着希望与恐惧。

第四步：休息一下

(一)修 到 觉 得 无 聊 、无力时，停一下

就像专注力与观禅的修持，你可能开始觉得无聊或疲倦。你心 想 ：“不 行 ，我 一 定 要 再 试 一 次 。” 或 者 ，你禅修的重点变模糊 ，修持的热忱降低，以上这些情况就是停下来的明显征兆。你不用觉得罪恶。请记得，你是在增强内心肌力，这需要花一些时间。

(二 ）修到觉得很好、很强时，停一下

另 外 ，就像我在专注力和观禅修持时给各位的建议，当你的修持进展很好的时候，停下来也是很重要的。

当你觉得自己的慈悲心已经有了惊人的进展，你 觉 得 ：“从 今 天 起 ，我要一直利益所有的众生” “我真的转化了，我可以传送我所有的善妙特质给众生”— 这 时 ，你该停下来了。为什么呢？佛教史上有一个例子可以解释这么做的原因。

十九世纪的时候，西藏佛教大师巴楚仁波切，早年大部分时间都在修持甚深禅定，并领受当代最重要老师和学者的教 导 ，后来他自己也成为老师。 

有一位弟子得到了巴楚仁波切的慈悲基本教法之后，兴奋地 说 ：“我 现 在 了 解 慈 悲 了 ！从 今 天 开 始 ，我完全从恐惧与愤怒中解脱了。即 便 有 人 打 我 ，我 也 不 会 生 气 ！” 巴楚仁波切小声地建议他：“你 太 早 下 定 论 了 ，放 轻 松 ，只要修持就好了。” 

但 是 ，这位弟子并不同意巴楚仁波切的提醒，而且他开始把自己的转变告诉每一位愿意听他讲的人。有一天早上，这 位 弟 子 坐 在 佛 塔 （代表佛陀证悟心的精神纪念塔）旁边禅修。他面朝东方，太阳升起的方向。他禅修的时候，眼睛半闭，外袍盖在头上。

就 在 这 个 时 候 ，巴楚仁波切正在绕塔，这是一种虔敬的行持。巴楚仁波切的习惯是不穿奢华正式的衣着，只穿着一件破烂袍子。

他绕完第一圈佛塔的时候，停 在 这 位 弟 子 面 前 ，然 后 问 他 ：“先 生 ，你在这里做什么？”这位弟子没有认出穿着破烂衣服的老师，于是简洁地回答 他 ：“我在禅修慈悲。” 

“噢 ！真好。” 巴楚仁波切回答。巴楚仁波切接着绕完一圈佛塔时，又走到弟子面前问他 ：“你在做什么呢？”这 位 弟 子 还 是 没 认 出 他 的 老 师 ，草 率 地 回 答 ：“我在‘禅 修 ’慈悲。”“噢 ！真好。” 巴楚仁波切回答。 

巴楚仁波切又绕完了一圈佛塔，又 停 在 他 的 弟 子 面 前 ，问了同样的问题。这 一 次 ，他 的 弟 子 生 气 地 大 吼 ：“我告诉过 你了，我 在 禅 修 慈 悲 ！你 有 毛 病 吗 ？你没有耳 朵 吗 ？” 弟子气得发抖，就 在 那 个 刹 那 ，他 自 己 的 袍 子 从 头 上 滑 下 来 ，他睁开双眼，认出了他的老师。 

巴楚仁波切站在他的面前微笑。“这就是你的悲心吗？”他温和地问。当下，这位弟子所有的傲慢都消失了。

这个故事的寓意是，即 便 我 们 对 于 同 理 心 有 理 智 上 的 认 识 ，并且透过修持得到了一些小成果，我们仍然需要时间增长慈悲的能力。我们需要知道什么时候应该休息，并且做短时间的禅修练习— 也 许 是 一分钟左右，一天 数 次 ，直 到 我 们 “悲 心 的 肌 力 ”苗壮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