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巴仁波切牛津日记首刊:我身处孤独,也没究竟的朋友
5月17日 1966年
昨夜梦到我和我的藏獒森雏行将离世,故因死亡而感到不安、恐惧。但归根究底,任谁都难免一死。我的观点同他人的想法,有时候别无二致,有时又截然不同。
我时常因自己的想法而剖析自己,反问自己,做自己的老师,也可以说我是个惯于自言自语的人,因此我不论身在世间或离开人世,都只会自我反省,独来独往。此生幸会有德上师怙主蒋贡康楚仁波切,听闻深密教法,而那些良师益友般的金刚兄弟已陆续与世长辞,自己孤身一人流落到英国这一蛮荒之地,那些佛国净土,已于我相隔天涯海角。故除了阅览众先贤之经典,再无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餐也一人,寝也一人,此生已必定孤独终老。
然而梦境中示现死亡,确是一条深奥的道理。想起今日尚在人世,自勉余生必有所成,曲坚(仁波切自称)唱起孤独之歌,享受孤身一人之乐,一切无常如同春风,若习三时佛陀法旨,纵览瞬息万变之世,春日彩莲败于秋霜,芳华璎珞摇于寒风,孩提沙堡不予为谋,神明不远近在眼前,无常之心摇摆之际,当须铭记死之将至,唱起这首解忧之歌,莫恋忧愁即散之心,鄙人曲坚望能自成。
5月22日 1966年
今天和周日的休假一样,我和英国的一位医学家共进午餐,之后同阿贡吉美汤姆,在花园里进行名为“克尔格”的一项游戏,晚上女士们端来咖啡和茶水,心中浮现起无匹之有德上师贡桑岗夏旺波、文殊怙主康楚白玛智美仁波切双尊。
康楚仁波切的照片见即解脱圣像,还高挂在我卧室的墙面上,每天反反复复地参拜,有时心生悲痛,有时又心怀感激。如今再难拜会诸位具德上师,聆听教诲,甚至和自己同辈的金刚弟兄,也已有十余年未曾谋面。独自一人,自怨自艾,无人可依、无处请教,故根本上师的音容笑貌、谆谆教诲更是历历在目、铭心刻骨,唯望自己能为尊者的任何事业尽绵薄之力。
5月26日
今晚做好了在学生家留宿的打算,早晨去了城里那漂亮的公园里散步,下午,名叫Mitchell的一位英国少年拿来了一尊按照藏式画法绘制的佛陀像,还有另外几幅唐卡。仔细一看,与藏式画艺别无二致,想必前生一定接触过藏族佛画艺术,遂感念到因果无欺之理。
傍晚,去了一座满是残垣断壁的老教堂参观,深深感触到诸法无常。我的眼前开始浮现起,昔日基督教鼎盛之时,修士在教堂布道,在庭院和寝室间穿梭的画面。而在如今看来都只是黄粱一梦,断砖残瓦一片,破窗烂扉之间看得见湛蓝的天空,高耸的挂着风铃的房顶上,回荡着白鸽盘旋振翅的声音。
12月24日
今天是平安夜,明天就是圣诞节了。
这里对圣诞节的重视不是体现与宗教层面,而是体现于社会层面。
这一天人们十分喜悦,做着快乐的事情,到哪儿都会觉得全世界都会是同一个情形。然而在我们的宗教节日中,佛法的“神性”还没退去,但凡与宗教相关的节日,都是以礼佛为主。另外,藏族的传统新年,或者是在个别牧区欢度的农历新年期间,都会载歌载舞,喝酒吃肉。总而言之,藏族的传统节日,会准备丰盛的饮食,会发自内心地感到欢乐,可以感受到心中流露的幸福。
然而,在英国欢度节日的场景虽然看起来比藏地隆重,可却是浮于表面。城市的大街小巷,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犹如争相竞艳的花朵,商店的门上也装上的各种灯箱,然而大多数人都是想趁着这个节日从别人手中大捞一笔。
这是1966年,创巴仁波切在英国时期的一些藏文日记,目前在我们的护持翻译计划中,逐步由藏文翻译成汉语。
在此特别感谢一位杭州的居士功德主,在仁波切的文献从藏文到汉语的翻译及出版过程中,他一直赞助支持我们的计划,使得这些珍贵内容得以呈现,再次感谢。
这些内容目前还没有出版,此次刊出是第一次面世。
通常,日记是一个人的心灵独白,这些日记也为我们更呈现了一个更为真实的创巴仁波切。
1966年,是仁波切旅居英国牛津的第三年。此时他是一个寄居他乡的外国学生, 一个在没有佛法土壤的文化中努力扎根的年轻僧侣。平常除了上课和一些宗教团体活动,仁波切努力的在每一处种下佛法的种子,一边在观察中西方文化的差异。一边指出西方社会的“物质主义”倾向,也一边学习西方文化中的优良传统。
此时,二十七岁的他,还没有遭遇车祸,没有遭遇人生重大危机。只是偶尔记下一点生活片断,也能让我们在今天畅饮仁波切甘露法语背后,窥见他如何度过艰难孤独的异乡岁月。
从这个阶段的日记中能看出,“孤独”是仁波切这个阶段的重要主题。他多次写到从小被选为“祖古”离开父母家乡,又离开寺院求学。十几岁颠沛流离,又从东藏一路跋涉到印度,再从印度漂洋过海,搬到英国“一个叫做牛津的终年乌云密布的小岛”。
他在一篇《我没有家》的日记中写道:“我身处孤独,也没究竟的朋友,因此我想可以断定没有谁会为我建立究竟意义上的家庭。有趣的是,没有家庭的家庭,到哪儿都是家庭,如此一来,哪里都可当作家庭,这应该是无家的大家庭!”
这些内容读来伤感又充满勇气,会让所有离家或有旅居生活过的人内心酸楚。这恐怕也是仁波切为何一直在香巴拉的教法中,肯定“孤独”的意义,彻底的孤独是彻底的悲伤,彻底的悲伤是悲心的溢出,是勇士之旅的开始。(食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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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鸟湖山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