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沧海变成桑田又经过了七次。
无数不可攀登之山相继倾覆,无数不可逾越之海干涸成田。
我又再次被人类从深山中找到。
他们将石头称之为“化石”。
我随着那块化石,又回到了我熟悉的地方——一处科学研究的所在。
我还是逃不过我的宿命吗?
听着那群学者的交谈,我知道,他们现在的科技还及不上我原来的星球。
他们好像在研究一本叫做《山海经》的书。
我被一位学者带回家,摆放在他的书房里。
学者有一个女儿,小小的孩子,笑起来很可爱。
学者的工作很忙,他的妻子好像在国外留学,只有他自己照顾着孩子。
学者的女儿很寂寞,虽然有保姆的照顾,但是每天她最高兴的就是父亲回来了。
学者的工作很忙,洗个澡都能睡过去的那种,所以并没有多少的时间陪伴孩子。
每次能和学者说上几句话,都能让小女孩高兴好久。
一开始我只是静默地看着,直到有一天,学者提前回家,大声叫着女儿的名字:
“阿咸!阿咸!爸爸回来了!”
阿咸?!
久远的记忆被惊醒。
小女孩从房间里跑出来,高兴地扑向父亲。
保姆端出晚餐,三个人高高兴兴地入座就餐。
保姆还打趣道:
“没听过这么怪的小名,只因为小孩子吃东西的口味偏咸……”
小女孩阿咸有一个心愿:每天放学回家都能看见爸爸妈妈,陪着她说话和吃饭。
可惜母亲只能通过微信视频,父亲只能每晚等到瞌睡才见到。
有一次,学者在工作的过程中,被领导责骂。他心情很不好,以致于忘了当天是女儿的生日。
阿咸一直在家里等着父亲回来。
保姆看着时间,劝她先吃一点东西。
“爸爸一定会回来陪我吃饭的,他昨天答应过的……”阿咸坐在沙发上晃着两条小胖腿,摇头拒绝。
一直等到晚上快11点,学者才醉醺醺地回来。
工作不顺利,他跑去借酒消愁。
“爸爸!”阿咸高兴地迎上去。
“走开!”学者根本没有意识到是女儿,小阿咸被撞倒在地上。
保姆赶紧把学者扶到沙发上。
我看见小阿咸坐在地上,自己悄悄擦掉眼泪。
心念一动,我寄生到学者身上。
太久没当人了,我不习惯地动动四肢,动作笨拙地走过去扶起小阿咸。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是对着小阿咸说的,还是对阿咸说的。
“没事。”小阿咸眼泪还没干,却露出笑容:“爸爸,我们切蛋糕吧!”
“好。”
我陪着小阿咸过了一个生日,她开心地不得了。
第二天傍晚,学者紧张地提前回家。
他想起来昨天是女儿的生日,而自己居然跑去喝酒,忘了陪女儿过生日。
他笨拙地抱着一大堆小阿咸喜欢的食物、图书,忐忑不安地回到家里。
小阿咸看到爸爸这么早回家,高兴地跑过来。
“阿咸,昨天晚上爸爸……”学者笨拙地把礼物递给女儿。
“爸爸,你来看!”小阿咸没等学者说完,就拽着他来到书桌前。
小阿咸画的一张蜡笔画:学者陪着她切生日蛋糕,母亲也通过手机视频和她一块唱着生日歌。
上面写着几个扭扭曲曲的字:谢谢爸爸妈妈,祝我生日快乐。
学者眼睛湿润了。
原来自己没有错过女儿的生日吗?
幸好。
虽然没有任何的印象,但是,没有对女儿食言就好。
也许,以后不要再喝酒了……
我在一边看着,觉得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温暖在心里生起,我摸了摸自己的脸。
原来我还会哭。
原来我还能是一个人类。
后来学者把那块化石带回工作的地方,然后又被另外一个研究所的人带回家。
这是一个教授的家。
教授每天都醉心于工作,那块化石被他翻来覆去地研究了个遍。
教授的妻子没有工作,她把所有的精力都用于照顾孩子。
教授的孩子是一个十二岁的小男孩,开朗、热情、善良,是一个沐浴在阳光下长大的孩子。
这个家庭的氛围和小阿咸家完全不同。
我看着都觉得累。
而就是这样的学习强度,她的母亲还不满意。
她最近在到处托人找关系,想让小男孩去上一个老师的音乐课。
教授的妻子用尽办法,终于让小男孩成为那个怪老师的学生。
可是小男孩却一天比一天不快乐。
每天晚上深夜的时候,等全家人都睡去时,他会悄悄地打开他房间的窗户,然后吹起了口哨。
三只毛茸茸的小老鼠出现在窗边。
奇怪,三只老鼠的毛色是淡金色的。
他拿出零食喂小老鼠,然后对着小老鼠絮絮叨叨自己的各种心情、想法、一天的经历等等。
小老鼠边吃着,边仔细听他说话,仿佛完全听得懂。
吃完东西后,小老鼠走了,小男孩才关上窗户睡觉。
日子就这么一日复一日地过着。
直至有一天,教授妻子的声音尖锐地响起,差点没把屋顶掀了。
“你居然逃学!你知道为了让你跟随那个老师学习我费了多少心血吗?你!你!……”大藤条随之扬起。
小男孩没有否认,也没有躲避。只是倔强地抿着嘴角站着不说话。
“崖余,你到底在想什么?”他的母亲突然崩溃地坐地而哭泣。
崖余?
窫窳?!
是巧合吗?
先是小阿咸,然后又是窫窳,我到底在哪里?
“妈妈,是不是只要我能够得奖,所有的一切你都可以忽略不计?包括我的感受、想法、或者是伤心?”
“是的。”崖余的母亲毫不犹豫地回答,忽然声音又低了下来:“不是妈妈逼你,而是生活逼人……”
崖余突然脱下衣服,把后背给母亲看。
后背上伤痕累累,新伤旧伤交错、触目惊心。
“这是……怎么回事?”他的母亲颤抖地抚着伤痕。
“老师打的。”
原来,那个怪老师是动辄打人的那种,琴弹得不熟练、打!弹得不好、打!觉得你没有认真练习、打!……
崖余的母亲抱着孩子哭泣。
“为什么不告诉妈妈?”
“有用吗?”崖余的眼神很冷静:“我问过老师,为什么要这样子,他说:‘这世界上根本没有天才,只有许多许多的勤奋才能超越别人。’我逃课的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值得吗?为什么要这么活着?”
“孩子,我知道你很累。但是在这个世界上活着,本身就是一种累。”她找来药,仔细地帮他的伤口上药:“你还记得原来胡伯伯一家吗?”
崖余点点头。
“胡伯伯能干,家里的生活一直很宽裕。后来,胡伯伯突然去世了,家里乱糟糟地,胡伯伯的孩子被宠坏了,根本不能自立,也没办法撑起家庭。他败光了胡伯伯的家产,只会吹牛以前的生活多么风光,后来人也失踪了,不知道是死是活……”
崖余默默帮妈妈擦干眼泪。
“我不是一定要逼迫你出人头地,我和你父亲总有一天会离开这个世界,我只是希望我们不在的时候,你能有自己的存生依凭。现在竞争越来越激烈,上个优质的学校都挤破头,更不用提社会工作的竞争……妈妈只能尽最大的努力,让你有最大的生存保障。或许你现在不能接受,但是妈妈绝对是爱你的……”
我在旁边听得直叹气。
崖余妈妈说的是实话,大实话。
我原来的星球,贫富截然分明,阶级已经是固化到毫无上升的空间,底层人民想要活得好,只能是拼命读书,那是仅剩的上升通道了。
年少时只想肆意飞扬地活着,长大后才发现社会是多么地现实,它能压得你喘不过气,能让一个人活得像条狗。
后来的灵魂出窍计划,其实就是政府想缓和这种日益加剧的矛盾,也减轻政府的负担。但是结果却是全军覆没的惨淡。
“妈妈,我会好好练琴,能不能让老师不要打人了?”崖余认真地说:“其实我很喜欢弹琴,只是这些问题我没有想明白而已。”
我默默地飘到另外一个地方。
像崖余这么懂事冷静的孩子不多,更多的孩子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面,和外界、和家长不断地对抗着,直到有一天现实给了狠狠地当头一棒,这些孩子才会醒悟过来。
其实更多的人是一辈子没醒,遇到挫折也醒不了,当了一辈子的“孩子”。
可是,人生就是这样痛苦的堆积过程吗?
我回想起以前小的时候拼命地学习,压榨了所有的时间,没有玩乐、没有自由、没有足够的睡眠……
可是我又得到什么呢?曾经的光辉,不过是短暂的一瞬间,因为一个不起眼的小差错就毁于一旦。
现在,我如同一抹游魂一般,无家可归。
我很痛苦,想不明白,干脆飘到窗外的大树上,大声地歌唱着:
“世称名号莲花生!世称名号莲花生!世称名号莲花生!……”
莲花生大师,你到底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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