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龙感言】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
世尊于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是时,众皆默然,唯迦叶尊者破颜微笑。世尊曰:“吾有正法眼藏,涅盘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
——《五灯会元·释迦牟尼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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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陀拈花,迦叶微笑。美哉妙哉!目光交汇处,心领神会,毋需赘言。后世弟子遂以之为禅宗一脉的肇始。
拈花微笑,看似玄奥,细按则深有趣味。
真空妙有,妙有真空
弟子们愣住了,佛陀今日拈花而来,意欲何为?众人正面面相觑呢,迦叶尊者忽然笑了。在庄严肃穆的道场里破颜而笑,胆子真大啊!然而,佛陀似乎很高兴,对迦叶尊者的嘉许溢于言表——“你们啊,都没有悟。只有迦叶悟了。”
迦叶尊者悟什么了?悟了“真空妙有,妙有真空”。
花朵尽态极妍,世尊轻拈指尖,花香幽幽,让人的五蕴、六根都了知了花的存在。可是,花朵真的存在吗?是的,存在过,却无自性。何谓“自性”?多识仁波切在《心灵证悟的金钥匙》一书里,对“自性”作了清晰的阐述——“有自性的东西起码具备三个属性:独立的、单一的、永恒的。独立,是指它的存在不依靠其他的条件和周围的东西;单一,是指它没有主从或干支的分别,是不可分割的;永恒,则是指它是永远不变的东西。”反观那花,它依赖阳光、雨露、土壤、种子等条件而生,可以粗分为花瓣、花蕊、花茎、花叶,并非永不凋谢,因此,花无自性。这,就是“妙有真空”。细思量,尘世间的杏花春雨也好,海棠未眠也罢,再绚烂多姿、再流光溢彩,究其根本,哪样不空?
世尊座下弟子无数,解空第一者并非迦叶,然而我认为,唯有迦叶,最是悠然从容。
古往今来,“性空”二字害得多少人着了魔怔——既然花朵是空的,我还赏它作甚?既然容貌是空的,我还洗脸作甚?既然父母是空的,我还孝顺作甚?既然珍宝是空的,我还布施作甚?既然净土也是空的,我还修行作甚?世界崩塌了,内心也崩溃了。当初“通达空性解千愁”的初衷,渐渐地烂成了“一闻空性愁更愁”。是的,顽空、断空比“执于有”更可怕!
迦叶之笑,在于他深谙“真空便能妙有”的道理——万物的“性”虽空,“相”却不空。佛陀既不否定物相,也不肯定自性。性与相、无与有,二者辩证统一。恰似人的生命:一方面,人一旦生下来,就会沿着婴儿、儿童、少年、青年、中年的方向一直生长;而另一方面,人一旦生下来,也会一天天地迈向死亡。但是,我们谁也不会笨到因为迟早要死而舍弃生命。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执于“真空”而忽略“妙有”呢?
迦叶尊者的从容在于,他清楚地了知花朵的真空自性,却没有影响赏花的心情。
花叶世界,无碍转变
对于空性,法王如意宝曾经开示过三个窍诀:一切万法什么都不是(妙有真空)。什么都不是,什么都可以显现(真空妙有)。什么都可以转变。
重点在哪儿?在于转变!
转变是修行之道,它为成佛提供了可能。佛陀这一生转了三次法轮,第一次揭示了四谛因果,第二次宣说了般若空性,第三次则指出了人人本具佛性。佛陀所说的佛性,其实就是人的可塑性——即每一个生灵都可以被教育好。具有可塑性,凡夫心才能被转变,修行才能种因得果。否则,如果具有一成不变的自性,那还怎样成佛?
后人常把拈花微笑与《华严经》中的“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联系起来。莫道区区十字少,细细思量,境界无穷。
花,没有自性,故而可以转变。在游人眼中,花是景色;在女人的眼中,花是爱情;在花农眼中,花是钞票;在蜜蜂眼中,花是食物;在小含生眼中,花可能是大千世界。
世界亦然,因为没有自性,故而存在无数种可能。“人生如寄,多忧何为”在苏轼眼中,世界是旅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在杜甫眼中,世界是炼狱;“风威侵病骨,雨气咽愁肠”在李煜眼中,世界是伤心地;“英英妙舞腰肢软”在柳永眼中,世界又是花街柳巷。
只要因缘具足,花与世界,便可转化无碍。
不仅可以转变,而且可以相容!我们既可以把三千大千世界放在花蕊上,也可以在一片叶子上照见十方三世诸如来。“芥子纳须弥,毫端现宝王”,这不是天方夜谭。立足于缘起性空,《华严经》中大小相容、广狭无碍的境界均可现前。无需诧异,万法既可转变,一切匪夷所思的事情就有可能实现。
见微知著,一叶知秋
一朵花而已啊,至于吗?至于。若非如此,后人何以把迦叶尊为“禅宗西天第一代祖师”呢?
禅宗最善见微知著——在一朵花中,参悟大千世界;于一片叶里,领悟如来真义。佛陀无欺,为娑婆世界的芸芸众生宣说了无上甚深的微妙法,揭示了宇宙万物的规律。佛陀揭示的道理,普适万物。不会说花有花的道,世界有世界的道,叶有叶的道,如来有如来的道。既然万事万物所遵循的道是一样的,那么,于细微处悟道便成为了可能。
禅宗弟子最喜欢在挑水、砍柴、吃饭、睡觉、点灯这些小事上参禅了。上师仁波切在《能断金刚经》里收录了一则禅宗公案:宣鉴禅师从小出家,年轻时就能为人讲法,他对《金刚经》颇有心得,著有《金刚经·青龙疏钞》。由于他俗家姓周,世人称之为“周金刚”。听说南方提倡“顿悟成佛”之说,他很不以为然,便带着《疏钞》南下,准备破斥邪说。
禅师途经一家点心店,腹饥,想买点心充饥。店里有位老婆婆,见禅师行囊很重,就问他:“你肩上担的是什么啊?”
“《金刚经》的疏钞。”禅师回答。
“你懂吗?”
“不仅懂,而且讲过很多年。”
老婆婆便道:“我有一个问题,如果你答得上来,点心分文不取。若答不上来,请到别家去买吧!经云:‘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不知你点的是哪个心?”
禅师一时语塞,只好背起行李继续赶路,但他心里始终不忘这个疑团。晚上,他来到龙潭禅师的寺院,拜访过后,临走时看到外面太黑,就返回取灯。龙潭禅师点了一根蜡烛递给他,他伸手接时,仍在思维白天的事。正在此时,禅师“扑”地把蜡烛吹灭了,当下宣鉴禅师恍然大悟。
类似的公案在禅宗里有很多,它们看似充斥着家长里短、吃喝拉撒,实则深藏玄机。见微知著,一叶知秋,大概就是禅宗的修行风格吧。
不立文字,凭心妙悟
佛陀嘱咐:“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禅宗不施设文字,不安立言句,直传如来心印,称为教外别传。
微妙法门是离戏论的。戏论者,非理之言论,无义之言论也。多识仁波切在《佛理精华缘起礼赞》中说:“戏论,就是用表达思想的语言和词汇认知的过程。”大道至简,大巧若拙,越是深刻的情感越难用语言表达,越是精妙的法理越难用言辞描述。在这个不立文字、无有桎梏的境界里,你可以尽情思维、放飞想象,翱翔于广袤清明的虚空中,寻觅一切可能。
南怀瑾老师在《维摩诘的花雨满天》里引用了一则公案,让人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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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宗有位天王道悟禅师,他开悟了。有次得罪了官府,官府派人把他抬起来丢到水中,衣服竟然没有湿,大家马上就皈依了他。他临死时生病,“哎哟!哎哟!”地叫个不停。徒弟受不了,请他不要叫了,再叫下去给外边的人听到,大家的脸都丢光了。禅师说:“喔!这样啊,我现在叫痛,还有个完全不痛的,你知不知道?”徒弟说:“不知道。”他说:“你过来,我教你。”徒弟凑过来,他在徒弟耳边说:“哎哟!哎哟!懂了吗?”徒弟说不懂。他把枕头一摔,腿一盘,就走了。
禅师的教言是什么?是“哎哟!哎哟!”“哎哟”完了以后很欢脱地问弟子“懂了没?”弟子懵了。懂了吗?自己悟吧。
佛陀拈花,于凡夫而言,大概是看花是花,看水是水。于灵山四众而言,大概是看花不是花,看水不是水。他们翘首以盼,汲汲以求,等着世尊转大法轮、击大法鼓。在他们眼中,花不是花,花是教具。唯有迦叶,看花还是花,看水还是水。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在迦叶的恬然一笑里,藏着不可思议的华严境界。
池鱼
2017年10月26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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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青年佛学研究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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