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菩萨行》第十一讲｜专注于呼吸的几分钟禅修

⬧ 菩萨应精进不懈、百折不挠

渔夫与屠户、农牧等凡俗，

唯念己自身    求活维生计，

犹忍寒与热，疲困诸艰辛；

我今为众乐，云何不稍忍？

渔夫、猎人、农民仅仅为了微薄的生计，仅仅为了一个卑微的目的，于是忍受着冷、热、伤、病等等；而菩萨怀有惊人的愿景，怀有无限量、不可思议的目标，所以又何须理由说服自己应当精进且忍受一切困难呢？

虽曾立此誓：欲于十方际，

度众出烦恼！然我未离惑。

出言不量力，云何非癫狂？

故于灭烦恼，应恒不退怯。

如果菩萨已然立誓要度脱一切有情众生，而这位度人的菩萨自己却受到烦恼的染污，那简直荒唐透顶!倘若自己尚且不能从自己的烦恼中解脱，又如何承诺令其他所有人自他们的烦恼中解脱？因此，有志成为菩萨者必须不断努力，运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挣脱烦恼迷惑之网，逃离情绪所玩的游戏，或者令其改变方向。这至关重要。

吾应乐修断，怀恨与彼战；

似嗔烦恼心，唯能灭烦恼。

吾宁被烧杀，或遭断头苦；

然心终不屈，顺就烦恼敌。

“吾应乐修断”(我于此事应贪着)，寂天用的是“贪着”(zhen bya zhing)一词，菩萨必须培养出对摆脱烦恼这个任务的贪着。然后他又用了“怀恨”这个词，菩萨必须生起针对这一切烦恼的怨恨心，因为一直以来摧毁我们的正是这些烦恼。为了打赢对抗烦恼的战争，这样的贪着和怨恨是必要的。

有志成为菩萨者也必须生起坚固的决心，无论发生什么事，哪怕被焚烧、被杀害或砍头，菩萨都不应向烦恼屈服。

常敌受驱逐，仍可据他乡，

力足旋复返；惑贼不如是。

惑为慧眼断，逐已何所之？

云何返害我？然我乏精进。

烦恼这个敌人有个好处是，一旦从根源上摆脱掉这些烦恼，它们就不会再次出现。不像普通的敌人，你似乎能摆脱他们，但他们却可能卷土重来。

在第四品接近尾声的地方，寂天让我们对智慧与方便的结合有个粗略的概念。换言之，他让我们略窥第九品的主题。这一偈非常重要，经常被引用：

惑非住外境，非住根身间，

亦非其他处，云何害众生？

惑幻心莫惧，为智应精进。

何苦于地狱，无义受伤害？

这偈说：最终菩萨必须明白，所谓的烦恼并不真实存在。烦恼不真实存在于对境上，亦不真实存在于感官上，也不真实存在于感官与其对境之间。烦恼在外部与内部均不存在,然而烦恼的幻觉却于所生之处一再折磨着轮回众生。但是菩萨若能了知烦恼如同幻象，就能获得信心，因此寂天在这里说道：“要有勇气，因为你的对手本质上是虚幻的。”这是非常重要的偈文，是将方便与智慧结合在一起的一个范例，这正是佛道的美妙之处。

我要就此再稍作阐述。正是这样的偈文，使密乘的人有信心主张：一公斤的烦恼、一公斤的欲望，即是一公斤的智慧。如果有一公斤水，就有一公斤的湿。因为烦恼在本质上虚幻不实，所以烦恼那如幻的面向，正是用来对付烦恼最好、最殊胜、最强大的对治法门。

自身即对治。通常我们谈到对治方法的时候，是把解决方法和问题分开来谈，如同两个分开的个体。此处寂天已经粗略告诉了我们，其实问题本身就是解答--尽管他是用纯正的大乘语言来讲述。在密乘佛教中，更加详述了烦恼这空性的一面。作为密乘的学生，我得尽职地捍卫密续和推广密续。虽然我知道有很多来自上座部、甚至来自大乘的责难，就连中国玄奘法师这位大乘高僧也对金刚乘有着强烈的批评，然而我想说，密续不是你能轻易撇掉的东西，密续拥有大量的智慧。

这句偈文其实已经是道开胃菜。如果你能够消化这一偈大乘教诫，就能理解为什么密乘会说，要利用烦恼作为道途。抱歉我的用词粗鄙，但往往实情就是如此：如果没有阴茎，就不可能出家为僧。要感谢阴茎的存在，你才可以出家为僧--得益于怀有欲望，才能出家为僧。你有听说过一个月大的婴儿出家吗？从来没有!是因为有烦恼，所以才有道途，即使在最基本的层面上亦然。这就是为什么道总是充满悖论，因为道必须和烦恼对话，它必须与烦恼交流。好吧，让我们把烦恼想成是某种极为负面、肮脏的东西，但是法道却必须与烦恼对话，甚至包含最世俗层面的对话。

与其他人相较，印度人应该更了解这一点。这是印度文化固有的一部分，尽管它正在消逝。在印度文化中，那些被认为不好、不祥、肮脏、低下的事物，在某些情形下却成为最伟大、最好的事物。我在印度长大，对此深有体会，这类事情总是让我惊奇不已。你们怎么称呼那些雌雄同体的人？--海吉拉(印度阉人)。我曾在前往南部孟买的飞机上，见到一飞机全是这些海吉拉。他们都穿着某种像是白色纱丽的衣服，但看起来却貌似男人。他们个个这么穿着，高谈阔论，而且没有一个人守秩序，一个也没有，甚至起飞时都还站着，走来走去。空姐们都要疯了，试着想让他们安静下来。我常听说，他们被视作极其低贱、不可碰触之类的贱民，他们真的是饱受轻蔑。但当时那群人之所以前往某地，是因为受到一个庆典的邀请，因为必须由他们来为这个庆典祈福。这正是印度传统中，无二元分别所加持的最后遗风之一，是智慧与方便的结合。

我认为亚伯拉罕诸教--即西方传统--非常二元对立。我不能说二元论就不好，当然我不想那样一概而论，但我有这种小小的恐惧：佛教、印度教之类的东方信仰，在传播到西方、再回到本土时，会染上二元论的色彩。这种回归似乎在所难免，甚至在日本都出现了日本人向丹麦人学习茶道这样的事。我还见过新加坡人和中国人跟随一位英国女士学习书法!我确信，按照眼下印度人对印度传统智慧的热爱与虔心状况，可能二十年后你们就会从克罗地亚人、波斯尼亚人那儿学习印度智慧了。

有时我不得不担忧，因为非常难摆脱根深蒂固的习惯。我觉得西方对于佛教的阐述已经染上些许二元论的色彩。之所以这么说，原因之一是已经出现了这样的美国佛教徒和英国佛教徒，特别是英国佛教徒。你们可以引用我的话，这不是在背地里批评。已经有些英国佛教徒不是诋毁轮回，就是闭口不谈轮回。我可以看到那股风气也正向印度袭来。当然像我这样的西藏转世祖古对这种情况也毫无助益，因为人们会认为这轮回是西藏人的胡言乱语或迷信之类的。

像这样诽谤、否定、驳斥、甚至回避轮回等观念，如我一开始就告诉各位的，是在低估世俗谛。如果你是这样，那就不是走在正道上。没有任何佛教徒曾经说过轮回究竟存在着，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读一下《心经》就知道，甚至连证悟都不真实存在。轮回是如此渺小，但是在相对层面上，只要你能接受有时间的存在，接受有明天、昨天、明年，甚至更简单的是，只要你相信在你脖子上有个脑袋，那么我就无法理解为何你不能接受轮回的存在。就这么简单。

但是，如果你驳斥诸如轮回、业、转世等观念--而且我要告诉各位，已经有显赫的佛教徒言论在躲避轮回等观念了--如果我们不相信轮回，如果没有轮回，那我们就去抢银行好了!只要你不被抓到，又有何妨？不管你是骗子、匪徒，还是托钵僧、隐士、和尚，死后都会烧成灰或者烂在棺材里，又有什么区别呢？既然只能活这么短短的一生，何不去拥有一切？你应该为所欲为--强奸、杀人、偷窃--因为没有道德基础可言。

思已当尽力，圆满诸学处；

若不遵医嘱，病患何能愈？

在最后一偈中，寂天要求菩萨必须谨守菩萨乘的戒律。他说：如果你不听从医师的嘱咐，还要医嘱何用？

第四品是关于谨慎、不放逸。希望在我们重逢之前，你们能够谨言慎行、避开麻烦。我也一样，我大概更应该告诉自己：我要试着别惹是非，要谨慎、不放逸。

⬧ 止的禅修

现在要做止的禅修。我们现在能做的最简单的事，就是仅仅专注于呼吸。不做观想，不持咒，别的都不做，就只是专注于出入息而已。

有一些规则要遵守，因为这么做能让止的修持更快见效，并且让你不会偏离修止的道路或程序。规则非常简单，坐直身体是其中之一。上座部就是这么告诉你的：“你要坐直，身体必须挺直。”虽然他们不直接讲脉轮，不直接讲气、脉，但他们间接地说：坐直很重要。在密乘中，“坐直”这个指示变得愈趋复杂详尽，因而有了诸如生起次第、观想本尊等等的各种修持。不过目前来说，坐直就好。

日本禅宗大师道元禅师有一项非常深奥的教授，我想甚至在修止之前，他说“就只是坐着”。你去禅宗寺院之类的地方，首先做的是什么？只管打坐，仅此而已，简单得要命。但是“只管打坐”这句话的含义是会改变的。如果你能把自己对“只管打坐”的理解写下来、记录在某处，然后继续如此禅修，二十年后你会发现自己今天对“只管打坐”的定义和二十年后的定义会有很大的差别。

“只”这个字是无限量的。“只”是什么意思？你在排除什么呢？“只”字有种言外之意--“只是坐着”，那我们排除了什么？藏语中把修止称为“酿霞”(mnyam bzhag，平等住)。“酿”意为平等；“霞”意指随它去，有点舍离、放下、任其自然的意思。由于我们有这种不安全感、自私心，所以我们的手很痒，老想要戳东戳西；我们需要把东西重新排列，需要不断擦擦抹抹，重新摆设东西，重新组织东西--就是那种“有所事事”的习气。取而代之的是“霞”--放下，任其自然。那就是原则。

有几件事情是可以做的。如果想要，你可以闭上眼睛--但若是你将来想要进入金刚乘，可能现在就不应闭眼，密乘上师会教你不要闭眼--不过若是你无意学习金刚乘，那么闭眼是完全可以的。总之，闭眼或者睁眼都可以。如果睁眼，可以偶尔眨眼。如有必要，可以吞咽口水。当然，你可以呼吸。

除此之外，从开始打坐那一刻起，无论发生什么事，不管是电话铃响，还是窗户砰砰作响，或是你突然想起忘记关厨房的煤气，不论下雨、天晴，还是有人在按门铃，无论何事，你皆不理睬。不挠痒，不打哈欠，不动，不调整坐姿。即使哪里奇痒无比，鼻子或其他地方痒，都不理睬。即使哪里疼痛，比如脚踝疼，都不管它。就只是专注于呼吸--我们选择呼吸作为对境。你可以选择一朵花，一个点，或你喜欢的任何事物，但这一次只专注于呼吸。

以上就是你的戒律。在开始禅修之前，请尽情咳嗽，打哈欠，挠痒，做你想做的一切。

如果想做的都做完了，已经准备好了的话，那就坐直身体，我们现在开始。

[十分钟禅修]

-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