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邓隽

来源：2017理想地球大奖获奖论文

“众生”，又称作有情、含识、群生等。《清净道论》言：“有情者，以欲贪对色等诸蕴执著、执迷为有情。”《杂阿含经》云：“佛告罗陀，于色染着缠绵，名曰众生；于受、想、行、识染着缠绵，名曰众生。”可见，佛法对“众生”一词之定义极为宽广，囊括了三界六道中所有未获解脱的生命。

纵观历史长河，世间的仁人志士中不乏具有“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伟大情怀，也不乏“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高尚胸襟，但其关怀仅局限于“人类”这一狭窄的范围，若真正和佛陀“若卵生、若胎生……，所有一切众生之类，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的大慈大悲相比，只能是叹为观止，望尘莫及。如此“无缘大慈、同体大悲”的思想，也只有在佛法中才能得以寻觅。《释迦佛广传》中记载，仅为一首简短的佛法偈颂，佛陀便于无数劫牺牲了身、命。一句看似平淡的“普度众生”，其中又凝聚了诸佛菩萨多少尘劫的大悲和无私！

佛陀八万四千法门，浩如烟海的经典，万法归宗，唯一为了利益众生。在这些光芒璀璨的经典宝藏中，有一本备受瞩目和推崇。自般若法师奉唐德宗之诏翻译以来，无数众生依靠它不仅清净了现世的业障、获得了等同普贤菩萨之功德，而且在来世的世间异熟果报上、甚至出世间迅速获得佛果上，都取得了非凡的成绩，它，就是《普贤行愿品》。

普贤菩萨十万大愿的精髓是《普贤行愿品》，《普贤行愿品》的核心是十大愿王，任何修行人，若要希求解脱，获得圆满佛果，就必须修持圆满的因——十种广大行愿。而这十种广大行愿归纳起来，其精髓就是弘扬佛法和利益众生，其中，弘扬佛法的终极目标，同样也为了利益众生。

对于大乘佛教徒来说，利益众生这一根本目的，是应当恒时贯彻于修学佛法始终的。然而，现在很多所谓的“大乘修行人”（包括笔者本人）修行的出发点和动机，或是为了消除自己的烦恼、获得现世的利益；或是意图牟取来世的人天福报、富贵享乐；亦或是参禅打坐念经拜佛，念念不忘所造之功德利益；亦或是贪执自己的功德，吝惜于回向他人。这些现象所揭露的根本问题，很值得我等修行人重视和警醒。

宗萨仁波切说：“我宁愿一个人因为祈愿一切众生获得快乐自称佛教徒，而不希望他因吃素、持咒、禅定而自称佛教徒。”

索达吉堪布在《旅途脚印》一书中提到：“发心极其重要。如果没有清净的发心，表面行持善法，恰如缘木求鱼。”

可见，心是佛法的根本。若真有“不为自己求安乐，但愿众生得离苦”的利他之心，即使微不足道的善业，也会事半功倍，功德日益增上。反之，若发心不正，佛法的修持念念执著于“我”的利益，忽视了以众生为本，其果报则如《华严经》言：“忘失菩提心，修诸善法，是名魔业。”

因此，无论修持什么善法，最重要的是发心，自始至终都应将“利他”放在首位。普贤十大愿王的本质精髓就是一切为了众生的利益。因此，只有恒时将众生挂在心头，《普贤行愿品》的修行才能发挥出最殊胜的价值。

1. 礼敬诸佛——礼敬众生

无论从慈悲亦或智慧来看，佛陀都具有世间众生无法比拟的功德，因此，礼敬佛陀是每一位虔诚佛教徒必修的功课。然而很多人只重视身语的顶礼，忽视了至关重要的意顶礼。何为意顶礼？即作意、观想如来，既应观想如来的相好庄严，巍巍功德，更应观想佛陀在因地如何利益众生，如何礼敬众生。

当然，礼敬功德圆满的佛陀，是佛法修持的必需。虔诚恭敬的心毋庸造作，油然生起。而礼敬五毒炽盛、业力深重的众生，则不免令人满腹狐疑。此种现象的出现，正是割裂了众生和如来之间的联系，没有意识到如来和众生本为一体。遥想当年，佛陀于菩提树下，睹星而悟道：“一切众生本具如来智慧德相，只因妄想执著不能证得。”以此说明，众生本具佛性，“佛陀是已经觉悟的众生，众生是尚未觉悟的佛陀。”因此，我们恭敬顶戴的，不只是过去现在无量诸佛，还应恭敬顶礼未来诸佛——一切众生。

若能如此，把每一位众生视作如来，观所有不清净的显现均为诸佛菩萨的游舞，则嗔恨烦恼之心便无从生起，矛盾冲突转瞬间已消散殆尽。视礼敬众生为礼敬如来，所有不悦的情绪定会云淡风轻。

同时，必须铭记在心的是，要想成就佛陀的果位，必须依赖于众生。如果没有了众生，就没有修持的对象。种种纷扰的境界，都应感恩众生的示现；有纷繁复杂的娑婆世界，我们才能红尘炼心。感谢众生，磨练了我们的心志和修行的决心。感谢众生，似一明镜，令我们反躬自省，丈量出自己与菩萨之间的距离。一切自利利他的事业唯有依赖众生的恩泽方能办成。

2. 称赞如来——称赞众生

 “称赞如来”，即称扬赞叹一切如来如海之功德。《大智度论》中记载往昔释尊尚处菩萨果位时，因称赞弗沙佛的功德，迅速超越了弥勒菩萨九劫，而先于弥勒菩萨获得佛果。可见，称赞如来能迅速消除恶业，积累成佛资粮。

芸芸众生中，不乏诸佛菩萨的化现，若是称赞一句，定能迅速累积福德资粮，若是指责抱怨，心怀嗔恚，无疑会令微薄的善根福报毁坏尽失。

大乘佛教徒若为利益众生，就应广结善缘。方法之一就是“四摄法”中的爱语。这就要求我等修行人努力减少我执，把自己放在谦卑的位置，用一颗真诚的心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发自内心地赞扬他人的优点美德，在随喜中，引导众生断恶修善，菩提路上，携手同行。

3. 广修供养——供养众生

“广修供养”重要的不仅仅是供养的内容，更为重要的是供养时的发心，有没有一颗念念为众生的心，而不只是耽著于一己私利。《丈夫论》云：“悲心施一人，功德如大地。为己施一切，得报如芥子。”

在所有的供养中，《普贤行愿品》指出，最殊胜的供养是法供养，“所谓修行供养、利益众生供养、代众生苦供养、不舍菩萨业供养、不离菩提心供养……若诸菩萨行法供养，则得成就供养如来。如是修行，是真供养故。”的确，外在的物质供养只能给予众生暂时的安乐，并不彻底究竟。只有法供养才能从根本上拔除无明烦恼——众生痛苦之因。

4. 忏悔业障——代众生忏悔业障

在轮回中生死流转，苦苦挣扎的无明众生，因妄想执着，受三毒烦恼的奴役和逼迫而造下深重恶业，《地藏经》言：“我观是阎浮提众生，举心动念，无非是业，无非是罪，脱获善利，多退初心，若遇恶缘，念念增益”，若不发露忏悔，则会长久沉沦于虚幻苦海，永无出期。

如今，我等有幸值遇佛法，洞见了生死实相和轮回本质，但尚有无量众生陷于无明黑暗，未能得见佛法的光明。他们，都是自己累劫的父母亲人。正如省庵大师在《劝发菩提心文》中泣血哀告：“我与众生，从旷劫来，生生世世，互为父母，彼此有恩。今虽隔世昏迷，互不相识；以理推之，岂无报效？”《佛子行》言：“无始时来慈我者，诸母若苦自何乐？是故为度无边众，发菩提心佛子行。”

因此，在忏悔自罪的同时，更应代仍处昏昧中的父母众生忏悔，随学普贤菩萨，发下广大誓愿“众生业尽，众生烦恼尽，我忏乃尽。”

5. 随喜功德——随喜众生种善根

授人玫瑰，手有余香。随喜不仅有功德，更能扩大心量。真诚的随喜之心，可以摈除傲慢嫉妒的习气。当心量逐渐广博包容，才能真正与佛心相应。

6. 请转法轮——悲愍众生转法轮

《华严经》云：“假使顶戴经尘劫，身为床座遍大千，若不说法度众生，毕竟不能报佛恩。”

“请转法轮”的目的，是为遣除我等众生的无明愚痴。若众生对佛法之理一无所知，修心修行又从何谈起？解脱更是遥遥无期。

暂且不论“菩提心”“空性”等甚深佛理，即便十善业之“戒杀放生”，若无人解说，只能“虽慧莫能了。”而今，藉由上师佛陀宣讲佛法，我们才明了原来生命的本质并无差异，只因前世所造善恶业的不同，才于今生现出千差万别的外形。我等众生今虽为人，但却无法保证自己来世不会堕入恶趣，沦为旁生。而今生被我们残忍虐杀食啖的生命，往往都是前世与我们缘分最深、唇齿相依的父母亲人。因为，没有缘分，就不会相遇……正是从这样的道理中，我终领悟到轮回的过患和了无实义，出离心在心中萌芽，修行之方向愈加清晰。

这些珍贵的教言，都是诸佛菩萨历经万苦千辛，累劫布施头目脑髓换来的心血凝结、智慧结晶。他们无私无偿，全然奉献，是期盼我等学习明理后，继续把这殊胜珍贵、得之不易的佛法传递出去，愿三界众生普沾法雨、离苦得乐，从轮回的牢狱中脱离！若我没有为众请法的心，只顾自己一人独享佛法的利益，全然不顾众生今生的痛苦，来世的命运，我该是人品多么低劣的人！

7. 请佛住世——利乐众生请住世

佛陀哪怕住世一天，对众生的利益也不可估量。众生可以借由外在显现的佛陀唤醒内在本有的佛性。“为了众生佛性的觉醒，理应劝请一切觉悟者住世。”《入行论》云：“若佛欲涅槃，合掌速祈请，住世无量劫，莫令世间迷。”

8. 常随佛学——为众生发大悲心

“常随佛学”，随学的是“愿今得果成宝王，还度如是恒沙众。将此深心奉尘刹，是则名为报佛恩”的精神；随学的是发起无量大悲心，菩提心以利益众生。

圆满佛果的核心是菩提心，菩提心的根本是悲无量心。对于我等初学佛法的修行人来说，首先应培养自己的大悲心。《菩提心观释》言：“所有最胜一切佛法，皆由悲心而为根本。”《普贤行愿品》也云：“诸佛如来，以大悲心而为体故。”

 “为众生发大悲心”，它要求的并非仅具“同情之心”，它要求的是对“三界无安，犹如火宅”的轮回之苦刻骨铭心的体悟，是对沉溺在业海中万死千生、日夜煎熬的如母有情深深的悲悯！它要求的是“感同身受”的情怀！是所有你的痛苦，都疼在我的心中！是悲心升华到了无法堪忍的殷殷之情！如此，菩提心则指日可待。

9. 恒顺众生

“恒顺众生”何以故？《普贤行愿品》答曰：“菩萨若能随顺众生，则为随顺供养诸佛。”“恒顺”是因洞彻了众生皆具如来藏，随顺众生的本体，便不执著于众生为实有，“见一切众生都是我觉心所现，因此利他即是利我。”可见，“恒顺众生”是修持忍辱、断除执著的极好机会。

忍辱，不是卧薪尝胆的伺机报复，而是心怀慈悲与爱的良善之心。纵遇百般侮辱伤害，也无丝毫嗔恨之心。当然，“恒顺众生，不是一句简单的口号，它意味着种种难行能行。”面对伤害、欺骗、斥责、遗弃、鞭打、侮辱之时，对于希求佛果的佛子来说，应视此为前世的宿业和修行的助缘，在随顺中，放下对“我”的贪爱执著，“于彼亦作上师想，恭敬顶礼佛子行”。

10. 普皆回向——回向众生

“普皆回向”，即真诚地将自己三世积累的所有善根奉献给一切老母有情，愿众生永离烦恼，得涅槃乐。作为尚未破迷开悟的凡夫，虽无法真实具有三轮体空的境界，但也应尽力放下对“我”及“我的功德”的执着。同时，作为大乘修行人，回向必须是为了利益一切众生，就像阳光普照大地般平等且无私。若以自私或偏执的想法来回向善根，则未免亵渎了珍稀之佛法，愧对诸佛菩萨“伏请世尊为证明，五浊恶世誓先入”的勇敢牺牲。  

“诸苦由求自乐生，圆满正觉利他成”。执著“我”，“这在缘起上是一条错路，决定障蔽心性。”放下“我”，念念心系众生，“这是显现清净法界的缘起。”

所有普贤行愿的修持，当以此四句话摄持：“无垢圣教兴盛常住世，无偏众生享受胜利乐。心中所愿恒时唯有此，祈赐谛语加持成办之”，若心发、愿立，则众生可度，佛道堪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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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原文标题为《念念欲求无上道，心心只愿度众生——从〈普贤行愿品〉谈大乘佛教徒如何做到“念念是众生”》，内容略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