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幸运的人》二十五 | 我们在放下 “放下”

第 二 步 ：不同的尝试

当然，有一些情绪或内心状态非常强烈和顽强，就像那位女士几近一生渴望一段感情。另 外 ，在 现今的经济环境下，许多人有普遍的不安全感。还有时候是对父母、家人或同事持续生气好几年。我 发 现 有 一 些 已 经 离 婚 或 正 要 离 婚 的 人 特 别 是 如 此 。沮丧 、焦 虑 、后悔过去的行为，也会延续一段很长的时间 ◦ 这些状况都很难正面处理。

(一)首 先 ，刻意制造小对境来禅修

与 其 企 图 立 刻 处 理 这 些 “重 量 级 情 绪 ”，倒不如去面对比较容易分解成小部分的情绪。你可以刻意制造一个身体疼痛，比如掐 虎 口 （大 拇 指 与 食 指 之 间 的 穴 点 ）。要 禅 修 这 轻 微 的 不 舒 服 ，非 常 简 单 且 直 接 （掐虎口有附带的好处，根 据针灸专家指出，在虎口施压可以减轻头疼）。或者你可以禅修极热和极冷的身体感觉 ，从记忆去搜寻，然后禅修流汗和发抖的不舒服，并希望舒缓这些状况。或 者 看 着 你 想 要 一 样 东 西 的 欲 望 ，比 方 是 轻 巧 的 3C(信息家电）产 品 。

(二）接着，把大的情绪分解成小部分来禅修

另一个方法，是把大的情绪分解成比较小的部分。有一位学生曾经因为忧郁症的复发而感到痛苦，她提到一种观禅修持的创新法。因为触发她忧郁症的大部分原因，是她童年时 期 ，母亲反复告诉她的一句话：“你真是一团糟 !” 当这段话在她 的 心 中 生 起 时 ，她 就 开 始 把 它 切 成 小 单 位 ：“你真 是 — ”、“你真”、“你 ” ……运 用 这 个 方 法 之 后 ，她能自在地探究她的念头和感觉的意义——

什 么 是 “一团糟”？ 

什 么 是 “你真”？ 

什 么 是 “你”？ 

我的母亲是什么或是谁，说出这句话呢？ 

接 受 “我” 真 是 一 团 糟 的 “我”，又是谁呢？

用更多的分析将大情绪分解为比较小的单位，你也许会觉得更有帮助。举例来说，当你嫉妒的时候，问你自己——

是谁在嫉妒？是我的脚吗？是我的手吗？ 

嫉妒在哪里产生的？ 

它是持续的吗？其他的念头或感觉是否打断了嫉妒呢？ 

我嫉妒的对象是谁？我在嫉妒他 （她 ） 的手？脚吗？嘴巴吗？ 

还 是 从 他 （她 ） 嘴中说出的话？ 

我真的能够指出一个恒常、单一和独立的嫉妒对象吗？

(三）回想童年记忆来禅修

另一个不同的方法，是观察童年的记忆，这比成年时期负荷在我们身上的复杂念头和感觉，更容易分解成比较小的部分。最近有一位学生跟我谈到，他想起小时候从树上摔下来膝盖擦伤。当时他不只是身体的疼痛，还 有丢脸的感觉，因为很多玩伴都看到他摔下来。他运用这个童年回忆来禅修，于是他问他自己——

那个疼痛是什么感觉？ 

丢脸是什么感觉？ 

我的心跳有加快吗？ 

我的脸涨红了吗？

我想要躲起来吗？

就观禅的修持来说，“不同的尝试”重 点 就 在 “练习”。从小地方开始，利用比较简单的焦点。这么一来，你会增强你的力量。或 者 ，回到古老的西藏比喻，填 满你的蓄水池，你就能够禅修更巨大、更顽强的问题。

第 三 步 ：退后一步

很 多 人 抗 拒 “观的禅修”。有 些 人 觉 得 ，要将情绪分解成比较小的部分很困难。有 些 人 觉 得 ，这 个 练 习 太 枯 燥 或 太 多 分 析 。有些人是单纯太害怕去观察情绪的根源。抗 拒 观 禅 ，有几种主要的原因——

(一)害怕面对情绪的根源

举 例 来 说 ，我 有 一 位 学 生 最 近 跟 我 谈 到 他 跟 母 亲 之 间 的 冲突 。每次他母亲的车子需要加油时，她就会打电话跟他求助。这个冲突表面上好像是围绕在他母亲的无助。

后 来 ，他终于面对母亲 ，他们共同发现问题的根源混杂了嫉妒和悲伤。他的母亲嫉妒他的时间都跟室友在一起，她的痛苦来自儿子搬出去之后的失落感 。 

这个例子说明了抗拒观禅最强烈的一个因素，就 是 “对于改变的恐惧”，失 去 特 定 身 份 的 恐 惧 — 这 是 受 第 五 个 佛 性 障 碍(过度重视自我）影响的一种抒发，例如倾向认定自己是无助的、孤单的、焦虑的或害怕的。就像刚刚提到的母亲，害怕失去跟儿子的互动。有些人告诉我：“我需要生气才能把事情完成。” 

另外有一位学 生 告 诉 我 ，她 跟 一 位 流 行 作 曲 家 最 近 经 常 吵 架 ，他 们 反复分手 ，然后又努力重修旧好。他 们 的 关 系 是 接 连 不 断 的 痛 苦 根 源 、戏 剧 性 、爱和茫然。最 后 ，她 问 她 的 男 朋 友 ：“我们不能只是保持一种平凡的关系，而 不 要 这 么 高 潮 迭 起 吗 ？我 们 会 意 见 不 同 ，但有必要这么戏剧化吗？每一次 吵 架 都 要 弄 得 你 死 我 活 吗 ？” 他看 着 她 片 刻 ，仿佛她是个外星人似的。“我需要戏剧化的感情才能 带 来 创 意 他 回 答 ， “我需要感情中的高潮迭起才写得出歌词 。”幸好她不需要这些戏剧性来满足自己工作需要，那次谈话之后 ，她结束了那段感情。我发现她的故事特别有启发性。

(二）对空性的误解

不 过 ，许多人抗拒观禅是因为对空性的误解。不止一个人问我 ：“如 果 我 是 空 性 的 ，跟我一起工作的 每 个 人 都 是 空 性 的 ，我的所有感觉是空性的，我 要如何跟别人互动？” 

他们害怕必须放弃自己的身份，或害怕他们的人际关系和体验会变得毫无意义。像这样的问题，让我想起我的童年往事。我小时候大部分时间 都 待 在 努 日 （Nubri) , 这 个 地 方 位 于 尼 泊 尔 的 喜 马 拉 雅 山 系 ，冬天暴风雨非常严酷。有 一 次 ，刮了一场特别猛烈的暴风雨，北风狂扫我家的墙壁，我 很 怕 房 子 被 吹 垮 。我跑到客厅的柱子旁 ,使尽力气抵住柱子来对抗强风。（当 然 ，房 子 没 有 倒 塌 ，不 过 ,我怀疑我微弱的力量有没有任何作用。）这个事件，让我想起几年后我第一次搭公交车的体验。

有一年的冬天，我跟母亲要从努日去加德满都。当时努曰是一个还未现代化的偏僻村庄，没 有 自 来 水 、没 有 电 、没有马路。加德满都的天气比较暖和，可以在比较温暖舒适的环境过冬。

为了去加德满都，我们必须在原始的荒野中徒步十天，晚上睡在洞穴或野地，吃的是用我们随身扛的锅具煮的 饭 ^ 后 来 ，我 们 到 了 一 个 叫 果 卡 （G o rk a ) 的地方，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卡车和公交车。我对这些车子的第一印象，是它们好像大型动物。

车灯看起来像眼睛，移动的时候发出轰轰声，喇叭声好像愤怒的老虎在吼叫。我们走近一辆公交车，母亲 说 ：“进去。”“我绝对不要 !”我心想，但是母亲很坚持，她把我拉进公交车。第一天坐车，我吓坏了。我 坐 在 野 兽 的 肚 子 里 ！我们行经的马路路况很糟，到处凹凸不平。

每次车子撞到障碍物 时 ，我都觉得野兽整个要翻身了。几个小时之后，我开始又晕又吐。最后，我们终于到站了，母亲跟我住到一家饭店。那个晚上，我发烧又头晕。我记得天花板风扇的开关是关的 ，可是我却看到了风扇叶片在转动。渐 渐 地 ，整个房间也开始天旋地转了。

隔天我觉得好多了，母亲斩钉截铁地告诉我：“我们该走了！”我们上了公交车后，母亲找到了前排座位。我开始告诉自己，几乎像咒语一样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匹马，这不是野兽。”

于是，我坐公交车的体验开始改变。我了解马，因为我以前骑过马。我打开窗户感觉到微风吹拂过我的脸。行经尼泊尔南部时，我朝窗外看，开始欣赏绿树和草原的风景，这里的风光和感觉像夏天。

由于我看着恐惧，并 转 换 感 觉 ，我才能安然地搭公交车。更重要的是，这 几 乎 是 我 第 一 次 练 习 观 禅 ，基 本 上 这 个 修 持 就 是 ：放下先人为主的观点，全 然 接 受 改 变 ，突 破 “盲 点 ”，去发现从未梦想过的内在资源。

第四步：休息一下

如 果 你 试 遍 本 书 提 供 的 所 有 步 骤 ，还 是 不 能 掌 握 自 己 的 修持 ，或者你开始觉得疲倦、挫 折或无聊，或者每天抽出一两分钟来修持都意兴索然。刚 开 始 慢 跑 的 人 ，只 能 跑 五 到 十 分 钟 。即 使 是 这 么 短 的 时间 ，跑者也需要暂停一下、歇 歇 脚 。就 算 他 们 想 要 持 续 久 一 点 ，也做不到，因为他们的身体完全不习惯这样的锻炼。不管他们多想要继续跑，都必须停下来，他们可以在隔天和再隔天延长锻炼时间。最 后 ，他们能够持续跑好几公里，甚至能够参加马拉松！

同样的，练习观禅时，如果你开始觉得无聊或没兴趣，或觉得这个修持太枯燥或太多分析，或你正在探索的情绪增强了，休息一下很重要。 

以专注力的修持来说，如果感觉消失，或是达到真正深层的空性体验，二元感知消融了，你也必须停下来。大家听到这个说法都会质疑：“为什么我要在修持进展很好的时候停下来？”我 曾 经 问 我 老 师 同 样 的 问 题 ，我 把 他 们 给 我 的 答 案 告 诉 各位 ：我们很容易执著自由的感觉，以至于我们想要制造它。放下“释放”或 “舒缓” 的感觉，就 是究竟的 观 禅 修 持 。我们在放下“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