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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者随笔》(31)2002的夏日

文字/信心 音声海FM 2019-05-27


2002的夏日



朗读者手记:


读这个故事,心一直是揪紧的。

心疼忏云师,本来安静的修行人,是得有多痛,才会那样撕心裂肺地惨叫啊,

也心疼上师,明明自己的病痛才没有完全消失,却还是实实在在地代受了弟子的痛苦。

这是一个真实地实现了自他相换的故事。


小编说,触动太深了;

配乐的师兄说,音乐换了几次,无以表达,仍不满意。

终有一天,愿我们也能有这样的能力,

担负起众生的一切苦痛,让他们拥有甜美的歇息。



那一年,是法王在世时最后一次耍坝子。每天,耍坝子的表演结束时,很多汉僧会挤上卡车和拖拉机回学院。

 

一天,忏云师被倒退的拖拉机撞倒,后轮从身上碾过。

 

那时,学院只有一个扶贫医院,中午女众看病,晚上男众看病。

 

那段时间,傍晚,扶贫医院唯一的一部老式电话机会在中药房响起,电话的那头传来堪布熟悉、低沉的声音。堪布说,一会儿,他会到扶贫医院来打针。

 

天色将暗未暗之际,扶贫医院二楼的长廊上人来人往,人们没有注意到,索达吉堪布温煦、含蓄的身影出现在长廊里,从他们身边和对面缓缓走过。

 

有人惊鸿一瞥,认出了堪布,大叫一声。这时,即使是走在上师身后的弟子,也会立刻摘帽、躬腰。堪布无语飘离的背影似乎无所不晓,因为这一次邂逅,弟子激动的心在很长时间里无法平息。

 

天黑了,堪布在眼科病房的消息传开,一些弟子在眼科病房外踌躇,焦虑不安地等待。他们张望着眼科病房厚重的窗帘边缘透出的昏暗灯光,希望能觐见上师,解开心结。

 

堪布通常打的是消炎止痛针。上师从男众区的山上,下到喇荣沟中央,再穿过大路和小道,来到位于女众区的扶贫医院。

 

弟子们鱼贯而入,小声请示上师。上师坐在落地灯的光圈下,在半旧的、深褐色的单人沙发里,威严、纹丝不动,就弟子们关于常住和个人的一些问题予以解答。

 

从堪布身后的枕头、腿上的被褥和暗黑的面色中,可以看出,上师正在忍受着疾病的折磨。

 

耍坝子的那段日子,索达吉堪布的病痛似乎更为加剧,法师们力劝上师下山看病,堪布不同意。在医生的强烈要求下,上师住进了扶贫医院的眼科病房。

 

眼科病房又称为法王的房间,法王如意宝生病时,曾经在那间房中住过。它是最早装铝合金玻璃窗和电热板的房间,墙上挂了一张测试视力的图,角落里,有一个从未插上电源使用的绿色双门冰箱。

 

阳光穿过镂空的白色窗帘,照耀到半旧的单人沙发上。




忏云师撕心裂肺的叫声


忏云师被送到门诊急救时,就住在眼科病房的隔壁。

 

忏云师40多岁,从东北来到青藏高原。她似乎没有什么过往甚密的亲友,没有经济来源。她一个人住在山上一间非常简陋的小木屋里,过着不为人知的生活。

 

忏云师撕心裂肺的叫声,令浑身无力、痛苦的病人们倍受煎熬。他们低头,悲伤地观想着本尊的面容,默默念诵着本尊心咒,祈祷奇迹降临在忏云师身上。

 

医生和护士们急促地进进出出,为她止痛、针灸、按摩,尽一切努力,减轻她的痛楚。

 

疼痛,一定要用这样尖锐的嘶叫和长长的哀嚎才能得以减轻。它无止无息,每一分钟都被放大、延长,都难以堪忍,她的半边身体不可抑制地抽搐着,求生无路,求死无门。

 

等候在眼科病房门外,希望见到上师的弟子们,听着她可怕的叫声,站立不宁,身心倍感不安。他们进入上师的房间后,在无边寂静和凝重的氛围里,隔壁的叫声,变得更加尖锐刺耳。他们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们说出的任何话,听上去都是那么苍白,那么不合时宜。

 

上师沉着脸,说:“你们因为我是上师,才来看我,隔壁的病人,听上去那么痛苦,你们为什么不去照顾她?“

 

未来的日子里,她们守候在忏云师身边,端水、端盆,为她煮稀饭、洗漱,扶她上厕所。上师如同她们身边的虚空,无时无刻不注视着她们,与她们同在。

 

嘈杂的夜晚渐渐平复,进入到深沉、寂静的长夜中。但是,忏云师无法入眠,疼痛似乎更为剧烈,她的叫喊声,从扶贫医院二楼的长廊传出,如噩梦一般,在沟底回响。

 

从上午10点,到晚上11点,堪布要输几种不同的药水。有治疗心脏的药物、强制性脊椎炎所用的消炎和止痛的药物等。晚上11点多,堪布输完最后一瓶药水,护士圆悲师为上师拔出针头,拿下药瓶。

 

"圆悲,”堪布深思熟虑地说,“你帮我把窗关好,把窗帘拉上。”

 

圆悲师应声,拉上眼科病房密不见光的遮光窗帘,关紧窗户。

 

上师又说:“你去看看隔壁的忏云,看她好一些没有,不要让人进来。

 

圆悲师立刻出了堪布的房间,来到隔壁病房。

 

圆悲师30多岁,是为数不多的老常住之一,在医院发心多年。在过去的一些年里,曾经听受法王和堪布传讲多部甚深的密续和论典。

 

二楼走廊两端的门已经关上,除了突发性事件,不会有人前来打扰。圆悲师黑黢黢的身影在门诊室和眼科病房门口徘徊,她不敢进眼科病房,上师沉着的语气和吩咐,令她感到有些不同寻常。

 

她担心上师要修法,怕打扰了上师,又怕堪布会需要帮助,自己没有尽职。正焦虑不决,恍然间,她发现,周围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

 

夜空中,低低的云河无声地闪烁。医院二楼,只有门诊室的灯亮着,灯光穿过窗户和半掩的门,映照在长廊的地板上,照亮了长廊边的木栏杆,在陷入了暗夜的喇荣沟里,显得分外寂静和温馨。

 

原来是忏云师不叫了!

 

圆悲师来到门诊室门口,轻轻推门,忙碌了一天的医生、护士和护理人员回过头,对她指指床上的忏云师。既欣慰,又不能相信和理解:忏云师居然睡着了。

 

圆悲师退出病房,悄悄地拧开隔壁病房的门:

 

"上师,忏云师睡着了。

 

落地灯罩的光晕里,堪布的身体有些歪斜,倚靠着背后的枕头,一手撑头,似乎头疼欲裂,半边身体不断地抽搐着。

 

"上师,您······您没有事吧?!“

 

上师勉强抬头。吃力地看了圆悲一眼:“哦······她已经,睡着了吗?”

 

"我去叫医生!“

 

"不用----”

 

圆悲师跑到隔壁,医生跟着她快步走入眼科病房。

 

上师刚输完液,疼痛已经缓解,此时,却像换了一个人,身体内部正在遭受着难忍的痛苦,半边身体抽搐不停,·其部位和症状与忏云师一模一样。不同的是,上师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始终保持着内在的寂静和庄严。

 

医生问上师:“上师,您怎么啦?您哪里不舒服?“

 

上师太阳穴上的一根青筋不停地跳动着,圆悲师立刻来到上师的身后,为上师按摩头部。这段时间,上师经常让圆悲师按摩头部,以缓解痛苦。不到万不得已,上师从不指使别人为自己做事,即使弟子做了一点点份内的事,上师也会耿耿于怀,想方设法表示感谢。

 

那天,医生和护士忙碌了很久,等上师疼痛缓解时,已经是凌晨两三点。

 

上师到小床上躺下。医生又回到隔壁,看望熟睡中的忏云师。圆悲师将茶几上的冷茶换了,倒上热水,轻轻端到小床边。这时,她望了眼上师的面容,震惊地看到,上师的脸上,正缓缓流下两行热泪。

 

为了宽解圆悲师的诧异,又似乎在安慰她,上师说:

 

“圆悲,是不是我要圆寂了?”

 

泪水顿然涌上了圆悲师眼眶:“不会的,上师,您不会圆寂的!”

 

堪布不再说话,目光向下,沉浸在遥远的、不可测度的时光和情境中,那里演出的一幕幕,令上师的泪水不可抑制地、默默地流淌。

 

忽然,门响了,医生推门而入,圆悲师连忙向医生摇手,医生一惊,又悄悄退了出去。

 

上师把身上的被子向上拉,用被子蒙住了脸。




你闭关期间,见到什么本尊没有?


2009年,上师在讲解《弟子规另解》时曾经说:

 

"我去五台山闭关,事后有人问:‘你闭关期间,见到什么本尊没有?’我说:‘没有,只是哭得比较多。’”

 

上师说:“有时候心一静下来,想起上师的恩德、诸佛菩萨的恩德,想起贪著轮回中无义琐事的众生,就会从内心深处生起信心和悲心,并流下泪水。”

 

在未来的几天中,每天都是这样:

 

忏云师的叫声一旦止息,陷入沉沉睡眠时,隔壁,上师的半边身体就开始抽搐。每天,都要痛到凌晨两三点。后来,忏云师被送下山,送到成都医院。半年后,人们在喇荣沟看见她,拄着一根光秃秃的木头当拐杖,一瘸一拐地走着,风夹裹着尘灰,从她身上卷过。

 

忏云师的腿在很长时间都没有复原,她无法去经堂听课,在那里盘腿而坐。每天,上师上课的时间,她坐在自己的小木屋里,把耳朵贴近小桌上一个发出刺耳的尖叫声、伸着长长天线的小收音机。

 

她皱着眉,面容严肃、紧张,倾听着上师讲法的声音和从声音里传递出的特殊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