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随笔》（22）拉姆师

LA  MU  SHI

朗读：圆桦    配乐：圆斌

朗读者手记：

是正在念修金刚萨埵百字明的阶段，拉姆师提醒了我，金刚萨埵佛的本体是大恩上师。

有着那么虔敬的信心，那么锋利的智慧，被病魔纠缠、折磨的拉姆师后来怎么样了呢？

我很想问，也终于忍不住问了。

结果呢？不是我内心期许的答案。

说到底，我们内心的期许也许往往只是借力于佛法而继续美丽丰满地停留在轮回中吧。

我们遇到的又偏偏是这样必须打破一切分别妄念，打破一切既定期许的法门。

路漫漫其修远兮。

拉姆师出生边陲，小时候说话就掷地有声，非常灵验，父母都对她言听计从，是她家的天。

从高等学府毕业后，她被从政府机关抽调到省级演讲团。她容貌端庄美好，辨才滔滔，写讲演稿、讲演对她易如反掌。那时，电视台流行知识竞赛，省政府机关竞相借她，让她代表他们机关参加各种知识竞赛。

后来她身患重病，被医生判决死亡。她出家时，父母比听到医生判决她死亡还要悲哀，父亲绝望地说：“我家的天塌了！”

拉姆师心脏病发作的时候，经常昏过去，又兼腹痛难忍，肌肉麻木，被各种奇怪的疼痛轮番折磨。她渐渐意识到，自己往昔世一定业障深重，开始日夜念诵金刚萨埵心咒忏悔业障。

那年，索达吉上师出门，她与几位道友结伴去多芒寺。正欲包车回学院，却怎么也找不到车。正焦虑万分，听说上师也到了多芒寺，吓得她们躲在房间里不敢出去。

最后，拉姆师说服同行的师父一起去拜见上师。她们刚到上师的小木屋前，还没上楼，就听一声门响，拉姆师身后的师父吓得转身就跑。

门开了，拉姆师见到楼梯上方一尊通体透明，白色如水晶般的金刚萨埵佛，极其鲜明生动，衣袂飘飘，如彩虹环绕。这时，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寂静如同真空。这个奇异的时刻仿佛持续了很久，后来，她听到了索达吉上师的声音。

上师就站在门前，她见到金刚萨埵佛尊的地方。上师问她什么时候回去，她支支吾吾地，不知说了什么，很快就回到了她们住的地方。

拉姆师一直坚持在闻思班学习，上师每天上课的内容她都做了笔记。她完成了巨额数量的金刚萨埵心咒，观想金刚萨埵佛透明、生动，如同真人一般却无有实体，这对她没有丝毫困难。

她渐渐明白，正是因为她业障深重，索达吉上师才示现了金刚萨埵佛，上师不仅是金刚萨埵，也是观世音菩萨、文殊菩萨，是十方诸佛的总集。

那一年，恰逢考试，拉姆师报了一门讲考。一位老资格的堪姆经过拉姆师家门前的小径，听到拉姆师正在对另一位道友试讲。堪姆停下脚步，终于，敲门而入。

堪姆说，这是她听到过的最令人惊讶的讲考，如此独到的理解，如此出人意料的表达，而且，她的声音又是如此沉着、动听。如果晚上上师打卦打到她，她会是第一名。

后来，那位堪姆经过她家时，常常不由自主走进她的房门，和她交换对各种问题的看法，对她另眼相待。

每年冬天和夏天，学院短暂的放假期间，拉姆师会重听上师的讲法光碟，对上师的金刚语，她如饥似渴，一个字一个字地做笔记。如果有人请教她佛法上的问题，她能立刻说出，在哪一部论中，讲什么内容时，上师曾经怎么说。

凭籍着她至诚的信心，上师法语中包涵的层层意义，在她的心中渐次显现出来。

后来，拉姆师生了一场重病，从汉地看病回来，很多人都没有认出她。她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被疾病摧残、气喘嘘嘘的人；因服激素臃肿变形的人。

她的智慧还和往日一样尖锐，她的见解一针见血，更接近真理，因为，她已经接近死亡。

夜间，人们从她家门前的小径经过，听见她的房中传出的一声哀鸣，一股突如其来的疼痛穿过了她的身躯；有时，是一声尖叫，那是她眼前出现了恐怖骇人的影像。

拉姆师携带救心丸去经堂上课。上师讲法的时候，她心脏衰竭，几近窒息。在将近两小时的上课期间，她一直忍受着难以忍受的煎熬……

晚上，她长夜无眠。偶尔，清醒的时候，她放在右腿上的左手会捻动念珠。清晨，上师讲法的时候，她奄然睡去。收音机里，僧众唱“索南德依”时，她又猝然惊醒。

了解她情况的师父都非常惊讶：她还在喇荣。

她曾经教授的学生，在城市里的某一个空间，骤然想起了她，他们少年时代的启蒙者。她离别多年的老父母还在远方，因思念女儿而垂泪。

偶尔亲近她的僧人，会惊异于她的因果正见、她对上师三宝的信心和她对自身疾病的态度，尤其，她表达的方式，富有启示，令人依稀瞥见她过人的才华。和其他年轻、健康的人相比，她大礼拜的数量毫不逊色。她在地板上磨蹭，只要她不离开地板，就有希望完成十万大头的数量。

她经常大汗淋漓，不是因为礼拜，而是因为胃部疼痛。她便血，大便的颜色发黑，医生怀疑她得了胃癌。

从她家门外经过的人听到屋里的一声声惨叫，他们惊恐莫名。

地板上的那个人正在喘息、呻吟，随着她缓缓起身，冷汗沿着她的脖子流下。

她的家中，每一个角落都是用过的卷纸、没有洗过的碗碟。床头的一侧，堆了很多法本，几乎没有容身之地。供佛和供护法的供杯都已经倒覆，佛台上布满了一层细灰。

她躺在床上的时间已经越来越长。

“再磕十个，”她想，“不磕也是死。”

她两手缓缓撑地，向前摸着，一点、一点向前推去。忽然，一阵痉挛如闪电穿过她的身体，她失声大叫，扑倒在地上。

一个美好、无痛的时刻，一个遗忘的时刻，她在地上睡了一会儿，恍然惊觉。她抬起头来，看见了她伸出的手指边，有一颗褐色的、圆形的东西，一颗甘露丸。

它在白底色菱形花案的塑料地板上，在射入窗框的温暖阳光下静静地躺着。在这之前，她没有见过它。

就在这时，似乎为了证实她的想法，她看见，从她手指的指甲处——它们早已失去了光泽，凹陷、发黑——从虚空中，滚落了三颗甘露丸，就仿佛，它们从她的指甲中刚长出来。

它们在塑料地板格上滚动，停下了。

她把它们一颗一颗拾到手心里，坐了起来。一共四颗，从一个看不见的空间，交到她的手里。告诉她：上师佛陀从来没有离开过她，虽然她看不见，但是，上师三宝就在她身边。

她把这四颗甘露丸放入嘴里，一点儿一点儿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