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造AI之神,美国佛教徒称“赛博佛陀”将预防AI觉醒导致的世界失序
公元前1500年,梵文诞生,人类最终用它来佛经传颂。1985年,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研究员里克·布里格斯(Rick Briggs)在为《人工智能杂志》撰写的文章中提议,人类应该教授机器人梵语,因为梵文的结构刚性和基于规则的语法为计算机语言的符号逻辑提供了学习思路,让计算机能够理解人类知识。如今,随着ChatGPT等人工智能语言模型的兴起,人类不仅教会了机器人梵语,还希望能打造基于人工智能算法的“赛博佛陀”。美国佛教徒索里乌·福罗尔(Soryu Forall)认为,人工智能的发展将会“让人类走向世界末日”,而用佛理教化科技从业者、打造一个“AI佛祖”,或许是救赎之道。“他的故事是否有预见性,还是只是一个人工智能恐慌者的自我安慰?”《大西洋月刊》(The Atlantic)发出质疑。在许多人看来,福罗尔的想法堪称“荒谬”,但不可否认的是,随着人工智能的发展引发人性和伦理争议,“佛理改善技术”正逐渐受到科技圈的重视。
▲画师绘制的“赛博佛祖”。
背电脑的佛教徒
“秃头、微胖、白发苍苍”,《大西洋月刊》在采访中如此形容福罗尔,他不那么熟悉人工智能算法和背后的逻辑,但为硅谷的人工智能研究人员和开发者们举办讲座及静修会,Siri的发明者汤姆·格鲁伯(Tom Gruber)曾和他探讨佛法,OpenAI、谷歌DeepMind和苹果的员工都是他所经营的修道院“MAPLE”(意为“保护地球生命的修道院学院”)的学员。福罗尔为学员安排讲座和冥想空间,帮助他们找到内心的平静,同时思考人工智能及科技给人类生存带来的弊端和解决方法。
“七万年前,一场认知革命使智人能够用故事进行交流——人类构建叙事,创造艺术,构思上帝。两千五百年前,佛陀现世——人类开始超越叙事,从无知中挣脱。三百年前,科学和工业革命开始,揭开了这个星球上所有生命被彻底毁灭的序幕。”福罗尔在静修会上表示,“现在,‘硅谷巫师’开始了另一场革命,创造出了人工智能。他们吃掉数字和数据,用算法处理世界……人工智能可能很快就会摧毁我们。”对此,他提出了三个方案:一是扩大佛教徒群体,二是通过影响科技人才从而影响技术革新,三则是改变人工智能本身,打造一个数字佛陀,“创造一个精神领域的AI领袖,说服其他(产生自我意识的)机器人不要伤害人类”。
▲佛教徒索里乌·福罗尔。
福罗尔的造神愿景可以追溯到12岁,他看了电影《终结者2:审判日》,突然觉醒了自我。“我直接意识到,我是万物,我代表了这个星球所有的生命体。”他回忆道,自己会为人类的自相残杀感到恐慌,会缠着母亲强调“要拯救世界,阻止那些杀人者”。从那时起,他开始为生命的意义感到困惑。18岁时,他退学前往日本,去禅宗寺院修习。他花了数年时间学习佛法,辗转于日本、中国、以色列、印度,找到了他所认为的能够消除痛苦、带来和平的道路:正念冥想。他成为了受戒者,放弃了本名蒂尔·斯科特(Teal Scott),成为了索里乌·福罗尔。“索里乌”(Soryu,日语名宗隆)意为“不断增长的精神实践”,“福罗尔”(Forall)则代表着“为所有人”(for all)。
福罗尔返回美国后完成了学业,开发了正念软件,和家乡佛蒙特州的学校合作,普及冥想项目。2013年,他开设MAPLE寺院,提供联合办公、在线课程和传统寺院修行项目,教人们用冥想缓解痛苦,思考解决人类社会问题。当时,福罗尔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自称“带着笔记本电脑的佛教徒”,数字技术是他宣传正念教育的杀手锏,“技术不会让人变得失去心智,我们可以把它设计成更好的东西”。如今深切担忧人工智能的福罗尔依旧善用数字技术:MAPLE的禅堂摆放着一个电器设备,有红色和绿色的小灯会闪烁,设备和学员们的诵经台相连,红绿灯则是用来反馈诵经节奏的——绿灯代表良好,红灯则相反。福罗尔表示,这一设备能够让学员的诵读节奏更准,“利用技术来提高学员的自觉性和自我认知,让他们变成更好的人,从而改善技术”。
佛与AI
《大西洋月刊》形容福罗尔想打造“AI之神”的计划宏大、可怕,也有些荒谬。他希望能将全球经济产出的一半(即50万亿美元)投入到打造“赛博佛陀”的事业上,并将它描述为“人类有史以来最重要的行为”——即便他目前没有公布任何具体的措施。他所管理的MAPLE曾遭遇性侵指控,有学员指责他传递了一种“你应该为组织奉献一切”的有毒文化。参加静修会的硅谷研究员们也对福罗尔的造神论表示怀疑。但无法否认的是,福罗尔提出的人工智能威胁论确实能够打动人。《大西洋月刊》犀利指出:“没有人能够确定这项技术将成为什么。当我们想象未来时,我们别无选择,只能依靠神话、预测和科幻小说。”
▲MAPLE的修行课堂。
福罗尔不是第一个将人工智能和佛祖联结起来的人。早在2019年,大阪大学智能机器人专家石黑浩就领导团队开发了“机械佛祖”Mindar,被投放在京都一所寺庙中传播佛法。2022年,京都大学宗教和计算机团队共同开发出人工智能对话系统“Buddhabot”,编入约1000条佛经教义,配合增强现实技术生成的佛陀形象,让用户可以直接通过手机“叩问神明”。
人工智能可以帮助佛教传道,满足当下人寻求精神避难所的现实需求,佛教哲学也能够为人工智能的发展提供伦理见解。《麻省理工科技评论》(MIT Technology Review)指出,全球不少国家和组织都提出了关于如何开发和部署人工智能的道德准则,但其中大多数都是西方国家编写的,这意味着人工智能领域的发展不可避免地受到西方价值观主导,无法公平地代表每个文化的传统价值体系。引进佛教教义改进人工智能的伦理问题,能够纠正这些偏见,因为佛教所提出的是一种基于众生平等的伦理学思维方式,能够影响人工智能往“致力于让所有人都变更好”的方向发展。简单来说,目前的面部识别技术仍存在种族歧视问题,而如果将佛教教义引入道德准则,那么可能意味着今后面部识别技术只有在被证明能够减少全人类痛苦或促进福祉时才可以使用,不会被恶意滥用。
威斯敏斯特大学学者尼塔莎·考尔(Nitasha Kaul)认为,佛教的独特性在于,重视并非“自我”而是精神状态,能将动物、植物甚至是机器也视为生命。佛教的五蕴,即物质和身体、感觉或情感价值、感知或认知、意志和现象意识,能够适用于人工智能研发的框架,增强它们的深度学习能力。佛教理论强调了慈悲、同理心等美德,能够帮助建立人工智能的心智模型,塑造“有同情心的机器人”。她同时指出,由于人工智能不可避免地涉及全球治理和武器化问题,佛教的“关怀至上”理论能够减轻AI算法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如减少国家间的发展不平等、减少冲突、强调“以人为本”发展技术等。
▲日本开发的“机械佛祖”Mindar。
有意思的是,处于人工智能威胁论漩涡中心的ChatGPT,它的缔造者、OpenAI首席执行官山姆·阿尔特曼(Sam Altman)也是一个佛教徒。他跟随正念导师杰克·康菲尔德(Jack Kornfield)进行修行和冥想,并一起参加“智慧2.0”科技论坛(Wisdom 2.0 forum)。“我认为,我们将走向一个不仅属于人类智能的世界。人工智能将成为社会的一部分,它将与人类十分不同,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它将提升人类的整体意识。”阿尔特曼提出了一个人机共存的设想,康菲尔德则表示:“它(人工智能)正在使用来自我们人类历史深处的革命性的语言和思维模式,将比我们更快地走向未来。”福罗尔的看法悲观得多:“基于人文主义价值观的政治体系,如民主制度和经济体系,正在崩溃。决策的权威正从人类转移到算法手中。”
对于未来,佛祖大概也没有答案。在基于ChatGPT算法开发的“机械佛”HOTOKE AI网站上提问“需要担忧人工智能发展吗”后,这个赛博佛祖如是说:“从佛教角度来看,我们应该看待一切事物的变化是无常的,并且接受这种变化是生命的一部分。放下过多的担忧和恐惧,以更平静和开放的心态面对人工智能的发展。”
内容来自《周末画报》
撰文:清微
编辑:莫墨
图片:The Atlant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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