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没有想过不做功课”

目送他们离去

我眺望天空，蓝得通透

祈愿每位生命，每个家庭幸福健康

东尼开着车缓缓驶入医院，停在了错阿敬老院医院综合楼下面，快步跑到楼上去请藏医。

这一次，东尼和妻子是带母亲来看病的，因为老人病情严重，身体虚弱、双腿疼痛，已经无法走动了，所以只能请藏医下来就诊。

请来藏医后，东尼回到车旁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让母亲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上，自己一只手把住母亲的双脚，帮倚靠在座位上的母亲慢慢转过身来，让藏医号脉。

号完脉，藏医说需要看一下双脚淤青肿胀的情况，东尼的妻子来到母亲身边，蹲下来，一边和母亲轻声低语，一边将母亲香巴的绛红色僧裙往里卷，卷到膝盖上，又将母亲的鞋袜轻轻脱下来。

香巴左腿膝盖附近有大面积紫青色淤斑，小腿和双脚浮肿，左脚踝和脚后跟呈现出大块的青紫色淤血，两个脚背至脚趾，都是乌紫色的。看完病情后，藏医给香巴开了一些藏药，因为病人身体虚弱，藏医打算给她稍微放一点点血，以缓解疼痛。

旁边的护士提来一桶热水，给香巴泡一泡双脚，以促进血液循环。同时，藏医照例点上一支药香，递到香巴的手中让她闻着，以安神和加强体能。

泡了大约七八分钟后，东尼将母亲裙子整理好，将母亲整个从车里抱出来，缓慢地将母亲放在草地形成的台阶上。小护士在香巴的脚下铺了一块毛巾。

藏医用手指按压着刀口周围的血管，希望可以多“挤出”一些淤血来，但或许是因为血管不是很通畅，还是很少有血流出。

这时香巴开口说话了，她对藏医说：“如果需要，还可以再来一刀，没关系。”香巴一本正经地说，周围的人却笑了。

这一次藏医决定让香巴坐在小板凳上，坐得高一些。但由于双脚疼痛无法受力，香巴根本就坐不稳，这时站在母亲左边的儿媳弯下腰来，用自己的身体来支撑母亲的重量，一只手帮母亲拿着药香，凑到母亲的鼻前，还时不时轻声和母亲说着安慰和鼓励的话。

香巴是那么信任儿媳，将整个身体的重心完全放在儿媳身上。而儿子东尼蹲在母亲身边，双手握住母亲满是皱纹、关节突出的右手。

曾经的韶华在儿女、家事的琐碎中，日渐枯萎，成了现在这般模样。孩子们默默陪伴和照顾着，就像当初母亲耐心守护孩子成长一样。

一家人之间话不多，但从行动和眼神中，仍然能够读出他们对彼此的照顾和支持。平淡温和中，我依然感受到了深情。

随后，藏医向东尼和妻子交待平时照顾母亲时需要注意些什么。他们一再说：“拉索，拉索，拉索……”“拉索”意为“遵命，依教奉行”，藏族人一般只会对自己的上师、世间的老师、德高望重的人才会这样说。

香巴仍然虚弱，但还是不忘向周围给予过她帮助的人表示感谢。

放血治疗结束时，她将小护士的手拿起来，放在自己的额头，轻轻碰触了一下表示感谢；也向曾经帮她在鼻前举过药香的我，竖起大拇指。

香巴今年78岁了，三年前，为子女和家庭操劳了一辈子的她决定出家，儿子东尼和妻子也很支持母亲。但由于身体状况不太好，不能照顾自己，所以一直由儿子东尼和儿媳在家中照顾。

香巴一家就在超统村，平时除了自己修行，时不时也会在儿子儿媳的陪同下前往附近的错阿敬老院，与那里的修行人一同行持善法。

虽然住在家中，但香巴依然持守清净戒律。我问香巴，会不会惧怕死亡。她说不怕，怕也没有用，她会抓紧时间来修行。

当问及自己的修行时，香巴说自己念完了一亿遍阿弥陀佛心咒，她的下一个目标是再念一亿。东尼补充说，母亲已经快要念完两亿遍阿弥陀佛心咒了。

香巴每天都会念诵各种佛菩萨心咒和祈祷文，其中，10遍《二十一度母赞》也是每天坚持的功课。

我问她，怎样才能做到这样精进。她说，晚上让自己晚睡一点，早上也强迫自己早起一点。

“生病的时候也会坚持修行吗，像这段时间，双腿很痛，身体很虚弱的时候？”

香巴很坚定地说，只要自己还有力气拿得起念珠，她就会坚持念，从没有想过不做功课。

当问及对上师的信心时，香巴缓慢艰难地双手合十，一边举过头顶、喉间和心间，一边念诵祈祷。

我听到她的声音颤抖、带着些许啜泣。她说，从很小的时候，她就没有忘记过观想上师在自己的头顶，她说自己从来没有忘记过祈祷上师。

离别时，我右手掌心向上，道上一句：“嘎珍切（非常感谢）。”香巴和东尼都举起双手，掌心向上，“才让（长寿）”“嘎珍切”，赐予祝福。

虔诚善良的一家人，他们一直在感谢我们，可我却觉得，是自己应该感谢他们。

目送他们离去，我眺望天空，蓝得通透，衬托着不远处的扎西持林，干净而美好。

祈愿每位生命，每个家庭，幸福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