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随笔》(27)归来
归 来
朗读者手记:
读这个故事感慨万端,因为就在不久前,我的一位师兄,也是我的好友,毅然决然退出了学会。
上师在《前行》的111课讲,藏地有一种喜欢独自活动的野牛,连牛的主人也管不了。当它离开牛群以后,暂时是有一点自由,但能活得久的很少很少,最后都被狼吃掉了。
其他人那里或许有更好更大的法,但可不可以等到你把这里的法教全部都消化无余,再去寻觅你想要的自由呢?一个没有来得及长大便跑出去流浪的孩子,你想要的自由到最后会不会只是随波逐流?
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在我们的程度,学习佛法不是一路欢歌,而是坚忍,坚忍你在这条路上,在这一场因缘聚合中遇到的所有人、所有事,直到就在这一位上师座下,把我们所有的执念都碎为微尘。
01 周日早上七点
周日早上七点,如果有藏人到金刚萨埵殿堂的门口张望,他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
经堂里正在击鼓,引磬声中,光头、穿一色汉地灰白长褂的僧人整齐地排列着,奇怪而缓慢地高歌,做汉地寺院的早课。
一小时以后,这些人换上了红色袈裟,从经堂罗贯而出,经堂里空无一人,彷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对在藏地出家的汉僧来说,熟悉汉地寺院的课诵,是他们未来融入汉地的前行。
只有少数人对此无动于衷,他们既不练习汉地的课诵,也不预购汉地的长褂和短衫。
02 语重心长地告诫
曾经,益西堪布仁波切语重心长地告诫说:“你们女众,一定要发愿,发愿一辈子呆在这里,不要离开……”
旧金刚萨埵殿拆后,我们在小经堂上课。小经堂只能坐一二百人,除了讲考班,其他人只能在规定的日子去。
那个星期,轮到我把门。令我惊讶的是,为了能见到上师,一些人完全无视“依教奉行”。
那天,有两人出现在我的面前,一位是老常住,见我挡住她们的去路,她向我恳求:“你让她进去吧,她是老常住,刚回来。”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圆歆,她没有注意到我,也没有听我们说话,她望入经堂,眼中闪烁着泪花。
我让步,说:“明天请她带好法师的签条。
她什么也没有听见,随着她的朋友进入经堂。
上完课,是至尊上师索达吉仁波切接待的时间。我一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望着上师的法座。我看见了她!跪在上师的座下,泪如雨下。
上师仁波切问:“你离开了几年了”?
“七年”。
“你呆了有几年?”
“七年”
“后来你还去了哪里?”
“印度、尼泊尔、泰国、越南、南朝鲜……”
小经堂还剩下几十个道友,大家都震惊地望着这一幕。我百感交集,但愿我永远也不要成为这一幕的主人公!
她激动难禁,泪如涌泉,回着上师的话。一会儿,上师起身,笑着,说: “好,你好好休息,看看。”
上师仁波切走下法座,在弟子们目光的尾随下离去。
上师离开后,她依然处于极度的激动中。
她每天来经堂,没有一次带来法师的签条。她依然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她纤秀、温和、无言,内心波澜起伏,如梦游人一般飘然入内。
03 一个月后
一个月后,在一条小路上,我和圆玉师相遇。圆玉师已在学院住了十多年,她精进、自律,每天闻法修行不辍。她请我去她家喝茶,我欣然受邀,她家备有两人享用的功夫茶茶具。
喝茶的时间很短,我们都急着分手,进入每天的日常安排中。喝茶的每一分钟都很宝贵。
她说有一位老常住归来,曾住她家。她对我摇头、点头,很多话咽在喉咙里:“我觉得她离开了这些年,见解没有进步,反而有退步,比不了在这里。”
她的目光悲伤而又坚决,既嘱咐我,也提醒她自己,她说:“还是要闻法。不要离开这里,千万不要离开!”
就在那一刹那,我想起了圆歆。
“住在你家是不是圆歆?”我问。
她沉重地点头。
“她现在在哪里?”
“在另一个师父家。”
圆歆出生在海外一个优裕的华人家庭,年轻时就出家,在外漂泊了20多年。现在她体弱多病,身无分文。
“她会回来吗?”
圆玉师摇头:“她现在住的地方条件比较好,她已经不可能回来了,回来也不会适应了。”
后来的一天,我又见到她,在上师座下。她要走了,和第一天一样,泪流满面。
上师问:“以前你在的时候,学了哪些论典?”
她一部部报着,笑着,流着泪。上师拖延着时间,想出一句句问话,安慰着她。
后来上师起身,整理披单。
“以后常回来看看。”上师说。
“哎、哎。”她在后面应着。
上师走下法座,很轻松的样子,对她挥挥手而去。
周日的清早,引磬的清脆声传出汉僧大经堂的门,一个小喇嘛在汉僧殿堂绘有传统彩绘的大门前张望,眼前的一幕景象让他感到不可思议。
他又回头张望,看看这个世界对他所见的一切有什么反应。喇荣沟的小木屋寂静地矗立着,没有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