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幸运的人》九 | 洞悉体验的本质

想 要 了 解 “清净觉性” 和 “因缘觉性” 的差别，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秘密。这两者都是觉性，大致可定义为一种能力，能够识别 、记录并记载每一刹那的体验。“清净觉性” 就 像 晶 莹 剔 透 的 水 晶 球 ，本 身 没 有 颜 色 ，却能反射万物，像是反射出你的脸、他 人 、墙 壁 、家具等等。如果你稍 微 移 动 一 下 水 晶 球 ，就 会 看 到 房 间 各 个 地 方 ，而且家具的大小 、形状或位置会改变。

如果拿到户外，你 会 看 到 树 木 、鸟和花朵 ，甚至还能看到天空。然 而 ，这些显现都 只 是 反 射 ，并没有真的存在水晶球内，而且水晶球的本质也没有丝毫的改变。现 在 ，请你想象一下，水晶球被有颜色的丝绸布包住。现在无 论 你 把 球 移 到 不 同 的 房 间 或 户 外 ，原 先 水 晶 球 反 射 的 那 些 事物 ，都稍微映现了布的颜色，这 就 是 “因缘觉性”一 - 无 明 、贪欲 、瞋 恨 ，以 及 从 “紧巴” （执 著 ）繁 衍 的 许 多 障 碍 ，影响了我们的观点。然 而 ，这些带有颜色的反射，纯 粹 就 是 反 射 ，它们并没有改变水晶球的本质，水晶球本来就是无色的。

同样的， “清净觉性”一 直 是 清 澈 的 ，能 够 反 射 万 物 ，即使是认为它是有限的或受制约的误解也不例外。就像太阳能照亮遮蔽它的云霭， “清 净 觉 性 ” 让 我 们 体 验 到 “自然的痛苦” 以及“自己造作的痛苦” 不断上演的戏码：“我 ” 相 对 于 “你 ”、“我的”相 对 于 “你的”、 “这个感觉” 相 对 于 “那 个 感 觉 ”、 “好 ”相 对 于 “坏 ”、“愉悦”相 对 于 “不愉悦” ……“灭谛”经常被解释成固着、渴望或渴求的最终解脱，然 而 ，“灭 ” 这个名词似乎暗喻了跟现在的体验不同或更好的事物。

不过 ，它的意思其实是了解我们本来就有的潜能。灭 ，或 者 说 “从痛苦 中 解 脱 ”，这 之 所 以 可 行 ，是因为觉性在根本上是清澈且不受制约的。恐 惧 、羞 愧 、内 疚 、贪 婪 、好斗等 等 ，纯粹是由文化、家庭和个人经验承袭与强化而来的遮障与思考方法。

根据第三谛的教义，如 果我们放下执著，痛苦就会减少 。我 们 放 得 下 ，并 不 是 因 为 我 们 压 抑 贪 欲 、瞋 恨 、固 着 ，或“换一种思考方式”，而是因为我们将觉性转而向内，去审视困扰我们的念头、情绪和感官知觉，并 且 开 始注意它们，甚至还能欣赏它 们 ，视它们为觉性的展现。简单地说，我们体验到：各种疾病的因，就是疗愈我们的药。紧抓不放的那颗心和释放我们的心，是同一颗心。

为了要解释得更清楚，我必须稍微取巧地先跟各位谈谈佛陀在 “初转法轮” 的教法中从未明确提到的论题。不 过 ，我的多位老 师 都 认 为 “初转” 和 “二转法轮” 都蕴含了这个论题。 

佛陀并不是隐瞒伟大的真相，只传给最优秀聪明的弟子。他就像一位有责任感的老师，在进行更高阶的科目之前，先专注在基本教义的教学。你可以去问问任何一位小学老师，让还没有掌握基本加减乘除的孩子，去学习微积分是否可行。这 个 论 题 就 是 “佛 性 ”，所 指 的 并 不 是 穿 着 有 色 僧 袍 、四处在路上化缘的人的行为或心态。“佛 ” 这 个 字 来 自 梵 文 ，可译为“觉醒者”，用于正式称号时，指 的 是 悉 达 多 •乔 达 摩 ，也就是两千五百年前在菩提迦耶成就正等正觉的那位年轻人。“佛性” 并 不是正式称号，也不是历史上的佛陀或佛法修行者独有的特性。它不是创造或想象出来的事物，而是所有众生本来就有的精髓或本质。佛性具有能够执行、看 到 、听到或体验一切事物的无限潜能。因为我们具有佛性，所 以 能 够 学 习 、成长和改 变 ，我们靠一己之力即能成佛。

佛性无法用世俗的概念诠释，你 只 能 直 接 体 悟 它 ，而直接的体悟不可能用言语加以诠释。我们来运用一下想象力，假设你现在看到了一个辽阔无边得难以形容的地方，像 是 美 国 的 大 峡 谷 。 

你可以形容这个地方很大，两边的石墙带点红色，空 气 干 燥 ，闻起来有点西洋杉的味道。可 是 ，不 管你形容得多传神，你的描述都不能真正含纳看到辽阔风光的体验。或者我们来试着描述台北101观景台的视野，那 是 全 世 界 最 高 的 建 筑 物 之 一 ，也是七大现代奇迹。你可以形容观景台望出去的全景、底下的车子和人看起来就像蚂蚁，或是你屏息站得离地面这么远。无 论 怎 么 说 ，你都无法传达那深广的体验。

佛性有三种特性

虽然佛性无法形容，但佛陀还是提供了一些线索和地图，指引我们前往那至高无法言传的体验。佛 陀 开 示 佛 性 的 方 式 之 一 ，即是指出佛性有三种特性：（1 ) 无限的智慧，也就是了知万事万物的能力，包含了过去、现在和未来；（2 ) 无穷的力量，也就是将自己与他人从各种痛苦救度出来的无限力量；（3 ) 无量的慈悲 ，也就是跟所有众生连结的一种无限的感觉，对他人抱持开放的心，并激发出创造众生都能富饶的因缘。毫无疑问地，许多人坚信佛陀的开示，并深信透过学习和实修 ，就有机会直接了悟无限的智慧、能 力和悲心。不 过 ，另外有许多人认为这不过是无稽之谈。

说也奇怪，我们从许多经典上读到，佛陀好像很喜欢跟那些质疑他教法的人对谈。在公元前四世纪时，他是唯一足迹遍及全印度的老师。当 时 的 情 况 就 好 像 现 在 可 以 在 广 播 、电视和网络上 ，看到许多老师和各种宗派的开示。 

然 而 ，佛陀跟同年代的那些人不同，他并不是要说服别人认同他所发现从痛苦中解脱的方法是唯一的法门。在 许 多 经 典 中 ，佛陀都传达了同一个论点，用 现 代 话 来 说 ，大 约 是 这 样 ：“我是这么做的，这是我了悟的境界。不 要 因 为我这么说，你们就相信了 ，你们要自己试试看。” 

佛陀并不是要大家不要去深思他的所学及他学习的方法，反而在他教导佛性时，以 “思维实验” 的方式对信众开示。他要大家去寻找在何种状况，佛性会不时地出现在日常生活中。他将这个 实 验 比 喻 为 用 百 叶 窗 和 帘 子 遮 住 屋 内 的 一 盏 明 灯 ，屋子象征“身 、心与情绪是实质” 的 观 点 ，明 灯 就 像 我 们 的 佛 性 。

不管百叶窗和帘子多么紧闭，一定会透出一些屋内的光。明灯的光亮让我们能清楚分辨椅子、床 铺或地毯。当光线穿透百叶窗和帘子时，我们会体验到智慧的光芒，有时候就像一种直 觉 ，有些人形容是对于人、环境或事件的强烈直觉。当我们自然而然地帮助和安慰他人，并非出于自利或想要回报的动机，只不过是我们认为这么做是对的，这 时 ，慈悲的光芒就会穿透百叶窗。

我们可能只是在别人痛苦时，让他们在自己的肩上哭泣，帮助别人过马路，长 期地支持别人，像是陪伴生病或面临死亡的人。我们也都曾经听过这样极端的例子：有人为了拯救溺水的陌生人，奋不顾身地跳人水中。

幸运的人知道自己有能力选择

我们面临逆境时，通常就会展现出自己的能力。就像我最近遇到一位修行很久的佛教徒，他在上世纪 90年代 ，大举将资金投入股市。后 来 ，股市崩盘，他失去了一切。他有许多朋友和工作伙伴也损失惨重，其中有人因此精神异常；有 人 失 去 自 信 ，再也不敢做决定，有人陷入严重的忧郁；还有些人，就 像1929年股市崩盘破产的那些人，跳窗自尽。但 是 ，这位老修行者并没有失去理 智 、自信或陷人忧郁。

后 来 ，他 逐渐再度进场投资，打下了崭新稳固的财务基础。经历了恶劣的经济衰退，他看起来还是很平静，于是有一些朋友和同事就问他：“你是怎么保持镇定的？” 他 回 答 ：“其实我所有的钱都是从股市赚来的，然后钱又流回股市，现在钱又回到我的口袋。虽然景况改变了，可 是 ，我还是我啊！我可以做决定。 

我可能在豪宅住上一年，来年就借住在朋友家的沙发，但这些状况并不会改变我对自己和周遭事物的想法。其 实 ，我觉得自己很幸运。有些人没有能力选择，有 些 人 不 知 道 他 们 ‘能 ’选 择 。我想 ，我是属于幸运的一群，因为我知道自己有能力选择。”

我们仍有勇气做自己

我听过有些人谈到他们面对长期疾病的话题，有些人是自己面临这种状况，有些人是他们的父母、孩 子 、家人或朋友的遭遇。就像最近我在北美遇到一位男士，他巨细靡遗地跟我谈到他在维系工作和妻小的关系之外，还要持续去探望罹患阿兹海默症的父亲 。“要兼顾所有的事情当然很难，” 他 说 ， “但 是 ，我就是这样去 做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办法。”他简单的一番话令人耳目一新！

虽然他以前从未参加任何佛教 课 程 ，也没有研读过文学，他也不见得认为自己是佛教徒，然而 ，当他谈到生活以及面对这些事情的态度，却自然呈现了佛性的三种层面：（1 ) 以深广的角度观察自己状况的智慧；（2 ) 看到事物时，选择要如何诠释与行动的能力；（3 ) 自然流露的慈悲心。就 在 他 叙 述 的 同 时 ，我 想 到 佛 性 的 三 个 特 质 ，可以总结为“勇气”这个名词。尤 其 是 我 们 心 中 抱 持 疑 惑 和 不 确 定 的 时 候 ，当下此地，我们仍然有勇气做自己。当我们直接面对体验，就有可能了解所有的体验，像 是 爱 、寂 寞 、瞋 恨 、喜 悦 、贪 婪 、悲伤等 等 ，它们的本质，就是佛性基本无限潜能的展现。 

第 三 谛 灭 谙 ，也 就 是 “正 面 的 预 测 ”，蕴 含 了 这 个 教 义 。当我们感受到的不舒服降低到一定程度时，我们就能斩断那个极为有 限 、受制约且有条件的自我观点的执著，开始去认同我们具有体验万物的能力。我们终究能安住在佛性之中，就像是鸟儿归巢休息。在那个刹那，痛苦止灭了。你没有什么 可 害 怕 的 ，也没有什么好抗拒的，即使是死亡也无法困扰你。

佛性明光的展现

在我父亲过世前的最后时光，我待 在 他 的 身 边 ，透彻看清了这个观点。当时，我 2 1 岁 ，我 父 亲 7 6 岁。他是一位伟大的禅修者 ，投入毕生的时间，深入去了解他曾经领受的教法— 内心的宽广与感知的无常，他将自己的领悟传递给全球数千位学生。

在他过世前的最后几天，许 多 人 来 见 他 ，有 僧 侣 、尼 众 、亲 戚 、其他老 师 、以前的学生，以及附近村庄的老百姓。有 时 候 ，他会起身坐着见他们，有 时 候 ，他必须躺下来。他和蔼微笑地对待每一位来见他的人，并 温 柔 地 对 他 们 说 ：“谢谢! ” 他的表情毫无恐惧 ，瘦弱的骨架也没有任何吃力的现象。

他正在经历特别转变的唯一征兆，就是他脸上有时会浮现一点儿好奇的神情。在这平静的 临 终阶段，他 向 来 访 者 一 一 道 谢 ，就 好 像 他 们 曾 经 是 他 的 老师 ，而不是他的学生。在他圆寂前不久，他急着要解尿。由于厕所远在走廊底，父亲 房 间 里 有 一 个 活 动 式 的 尿 盆 。于 是 ，有 人 把 尿 盆 拿 到 他 的 面前 ，但他却起身下床。“您最好是继续躺着。” 我的哥哥建议， “我们可以把尿盆放在您的下面。”“不 要 ！不 要 ！” 他笑着说，完全不理会我们的担心。

解 完 尿 之 后 ，他 回 到 床 上 ，以 禅 修 的 姿 势 坐 着 。两腿双盘 ,脊椎挺直，双手安放在腿上，两眼专注直视前方。他的呼吸极度和缓地慢了下来，最后停止了。过了 好 一 段 时 间 ，我们才发现他已经过世了。他维持禅修的坐姿，藏 文 称 做 “吐丹” , 意 思 是 “死 亡 禅 修 ”，即 能 够 有 意 识 地 体 验 到 意 识脱离身体的过程），他 维 持 了 三 天 的 坐 姿 后 ，身 体 才 倒 下 来 。在这段期间，他的身体没有僵掉，气 色 依 然光彩红润，甚至有点容光焕发。我知道现代人对这种现象难以置信。

要不是我亲眼目睹的话，即使我成长在这种传统思想的环境里，我也不相信人能够完全自觉且平静地经历死亡，不过 ，证据摆在眼前。我的父亲带着全然的觉知过世，他平静地观照大部分人认为的极度痛苦，即是佛性明光的展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