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到尘埃里

 低到尘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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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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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悟 

如果不是在着手写博士论文那年意外怀孕，家里的男人拉着我的手说，先不急着工作，专心生下孩子再说。那我该会选择打掉腹中的小生命，找一所高校教书，现在也该如我的同门师兄一样，成为博导了吧。

如果不是生来就带着家庭遗传的重疾，有了孩子以后也还是可以继续找一份高薪而体面的工作，穿着光鲜，保养得宜，出入于各个高档的场所，谈论着高不可攀的话题，至少可以做这大都市里一枚耀眼的白领丽人吧。

偶尔，扎着围裙戴着套袖，洗碗、扫地、整理房间的我，回望前尘之际，还是会生发出这么一点点唏嘘感慨。

我说“偶尔”，说我再也回不去的前尘，是因为大多数时候我都忙得无暇他顾：做不完的闻思，修不完的加行，发不完的心，录不完的声音，写不完的字，前赴后继，辗转腾挪。

是我无论如何不会以女博导和白领丽人来相交换的生活。

女博导诚然高级，白领丽人诚然令人艳羡，但是，烦恼还是会锱铢必较地在心里，生死还是会虎视眈眈地环伺在身边，所以，对于当初不得不放弃的一份可能高高在上众人仰止的人生，在生命的此时，我把它破解成了来自上师三宝的莫大加持。

让我得以由苦而出离，由出离而亲近正法，由亲近正法而无怨无悔，由无怨无悔而肯低首下心，从前出出进进只看着天花板的头，从前念念不忘自己“才自清明志自高”的心都放得越来越低，直到低成可让人践踏和托付的大地。

《易经 坤卦》叹曰：“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坤厚载物，德合无疆。含弘光大，品物咸亨。”

女儿五六岁时，与我之间的一段对话仍清晰记得。

正玩耍嬉戏着，小女孩忽然问了我一个问题：

“妈妈，是不是男人都不太好？”

“哦，好孩子，是谁这样说的？”我很惊奇。

“你看那些小偷、强盗、杀人犯不是大部分都是男人吗？”

我觉得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就把女儿拉过来，看着她的眼睛说：“可是，你知道那些男人之所以不够好都是由于女人的缘故吗？”

“啊，为什么？”这次轮到女儿惊奇了。

“你看，男人是由女人生出来的，从小就由女人带大，长大之后他会娶一个女人做妻子，可能还会生一个女儿，要把她养大，就象你爸爸那样。所以，男人是不能离开女人的，对吗？”

女儿点头。

“如果生下这个男人的女人是个好母亲，教育他绝不可以偷东西、撒谎、不可以对别人使用暴力，要善良、要诚实，遇到有困难的人要帮忙，那他基本上就会由一个小男孩长成一个很棒的小伙子，是不是？”

女儿又点头。

“你知道妈妈小时候有个邻居，那个邻居当妈妈的是怎么教育自己儿子的吗？她经常告诉他：‘要是有人敢欺负你，你就打他，往死里打。’结果那个小男孩长大以后成了个恶棍、流氓、地痞，二十岁刚过就在欺负别人时被人失手打死了。”

女儿吃惊地瞪大眼睛：“你会说实际上是他妈妈杀了他，是不是妈妈？”

我点头说：“其实现在好多母亲都在杀自己的孩子，只不过她们自己不知道。”

“还有啊”，我又接着说：“有句话‘妻贤夫祸少’，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女儿摇头。

“这是说一个男人娶一个好妻子有多重要。很多男人成了罪犯都是因为他们没有一个好妻子。如果这个妻子只喜欢逛商场，喜欢买最漂亮的衣服和首饰，喜欢住豪华的大房子，那这个男人为了满足她就只好拼命去挣钱。他是当官的他就会贪污受贿，他不是当官的他就想办法去偷，甚至去抢，在这个过程里，他就可能杀人，是不是这样？”

女儿懂了，她说：“反正我不要那些漂亮的衣服和首饰。”

我亲了一下女儿：“这就对了。一个女人最好的装饰就是摆在咱们家里的那些书”，我指了指书房里占了满满一面墙的发散着金光的一整套《大藏经》说：“把它们读通读透，将来也这样教育自己的孩子。别的东西，吃也好，穿也好，简单些就好，记住了吗？”

女儿脸上的表情让我深感欣慰。 

让我们来谛听印光大师的这段开示：

“国之荒乱，由乏贤人，其源由家无善教而始，而家庭之教，母教更为要紧，故教女比教子关系更大也。有贤女，则有贤妻贤母矣。人少有贤母，长有贤妻，欲不为贤人，不可得也。”

早春二月，挽着婆婆在人行道上散步。

婆婆眼中，我这个儿媳是个典型的人生失败者。可惜了那么高的学历，却落得个无钱无地位无工作，只能做个家庭主妇的惨淡。

我眼中，婆婆是可怜而可悲的老母有情。八十多岁了，心头嘴上断断不肯歇息的，仍是别人的万般不是，千般过失，哪怕那个人已经辞世五十年，哪怕这些是非她已经说得旁听者熟稔于胸。

最初嫁到这个家中，每次家庭聚会于我都是煎熬，每次婆婆来小住都是度日如年。为了逃开这些，甚至时常幻想着能离家出走，能拥有一间哪怕只有二三十平米的租来的小房子，如果不是因为女儿还那么小，那么需要一个父母双全的家庭。

慢慢地，一切都在悄然转变。

婆婆那边是是非非不绝于耳，我这里暗暗地念佛持咒不停，每一声都愿意回向给婆婆，愿她放下所有心结，展露笑颜。

婆婆生病住院，为她洗头洗脚喂水喂饭殷勤服侍，不为讨好，为的是自己亦是久病的人，知道病中的苦，病中之所需。

时常会主动提出把婆婆接到家中照顾，年纪渐长，耳根眼根不利，步履蹒跚，身边有个体贴的人，在外忙于工作的先生心里才踏实。

发现了一个能让婆婆欢喜的窍诀，那就是陪她打牌。打牌时她老人家一心专注，语笑连连，心胸开阔，表情明朗，所有是非恩怨都抛到九霄云外。于是，尽可能地，放下自己牵挂着的闻思和发心，每天与先生拿出一个小时专门陪她玩牌。

婆婆深为恐惧的是，不知她与公公哪个会先离开世间，一个离开了，另一个该怎么办。

我说，您别担心，有我呢，我会接到家里来，一直照看到底。

……

我的家，就这样成了挑剔的公婆能够安心呆下去的地方。

女儿说，妈妈，你就不怕在别人面前，奶奶也会数落你的不好？

可能会这样的吧，毕竟，老人有她难以改掉的习气，我也一定有种种做得不够周到的地方。

但是，修行是一件只追问自心，莫评判外境的事，只观照好自己心上泛起的种种涟漪就好，还有多少嗔心，多少恼怒，多少委屈，就意味着这一次修心之旅还有多漫长艰难的路途要走。

这个角度讲，婆婆实在是我这一生难值难遇的善知识。

如果没有听闻佛法，没有值遇大恩上师，没有长长久久托赖于他老人家的法教之下，自心树立起正见，将满腹清高渐渐换成满腔悲怀，我会如何呢？

重疾缠身，一文不名的失败者，在人屋檐下，不得不收敛起自己所有的高傲，表面上低眉顺眼，心里却怨气难平吧。

就这样，将失败与怨气持续到终老，将自己的人生真正过成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但是，怎么就会有如此大的福报呢？经常地，谛听着，品读着，沉思着，一颗心花一样地就开了，有时欢喜得简直要且歌且舞。

幸好那年不小心怀孕了，幸好生来就带着这样的病，不然，不由自主地在这个社会里驰骋着、荣耀着、疯狂着，何时才是醒觉的时候，哪里才有归途呢？

每一次的家庭聚会，家庭主妇是从头忙到尾的那个人。饱餐后的家人们都坐在茶室里话说天下大事之时，自己依然要不顾已累得腰酸背痛，收拾厨房里的杯盘狼藉。

是心甘情愿的，是乐此不疲的，以自身的一点劳苦换他人的欢喜轻松。

菩萨是众生的仆人啊。

能把自己在众人面前放到最低的那个人，才最欢喜，最饱满。

他们把“三八节”叫做“女王节”。

我如今这样的位置，真的拿了女王的冠冕来换，条件是放弃掉你的闻思修行的话，那也是万万不肯的。

身为女人，本来就该成为大地，承载、担负。

遇到了佛法的女人，逐渐逐渐地拥有了大地一样的宽厚和广大，逐渐逐渐地在灰暗不堪的人生里反败为胜，逐渐逐渐地，因为愿意将自己放到最低，而变得越来越高贵。

那肯欢欢喜喜为众生做女仆的，才真正是众生的女王。

我的女性的各位师兄，女王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