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科学】 一切皆归于心(连载09)
一切皆归于心(连载09)
九、外境唯识的抉择
——奥卡姆剃刀的威力
这一节中,我们将暂时放下量子力学和数学的语言,看看佛法的语言是如何辨析这个问题的。
不过,让我们很欣慰的是,我们还是将发现,自然科学中提到的“奥卡姆剃刀原则”,将在佛法中找到知音,并且发挥重要作用。
佛法对于“心识”的了解,远比自然科学和其他任何宗教要深远的多。佛教认为,心识是刹那刹那生灭的;一个个刹那生灭的心识,组成一排连续起伏的波浪,叫“心相续”。
有个调查显示,在一个公用电话亭中,一天所有的电话中,出现频率最高的词,是“我”。这个我们每天不离口的“我”,就是“心相续”中的“自相续”;而其他人,则称为“他相续”。
按照小乘的说法,心识又分6种: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还有意识。意识又分无分别和有分别的部分。
按照大乘的说法,还要加上末那识,和阿赖耶识;这样一共有八种识。
按照比较了义的说法,阿赖耶识就像大海,眼耳鼻舌身意六识就像大海的波浪,而末那识则是对一排连续起伏的波浪的执着。
总之,我要说的,就是:心识和外境的关系,一直是佛法中最重要的话题。
佛法的理论体系,可以分成四个大的宗派:小乘的有部,小乘的经部,大乘的唯识,大乘的中观。他们的见解上,有一个明显的深浅次第,这个由浅入深,曲径通幽的次第,也体现在他们各自对于“心识如何认识外境”的分析当中。
我们知道:我们感受外境,只有五种途径:眼耳鼻舌身。相应地,有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即所谓: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除此之外,我们根本没有办法感受外面的事物。换句话说,如果一个人丧失了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这五种觉,那么外面的世界是否存在,他根本没有办法感知和判断。
所以,观察和分析这五种途径,对认识世界的本质,是非常重要的。
但是人们过分信赖自己的眼睛、耳朵等,从来没有在这个最重要的问题上反省过。如果眼睛非常诚实而且可靠,那倒也罢了。但是,大量事实证明,眼睛或者不诚实,或者不可靠。比如,我们面前的桌子,从微观来说,明明是充满空隙的,而且所有微粒都是在非常快速运动着的,但是我们的眼睛却一直告诉我们桌子是没有空隙的,而且是静止不动的。宏观和微观,谁说了算呢?当然微观说了算;没有微观,不会有宏观。
既然眼睛等如此不可靠,而它又几乎是我们认知外境的唯一途径;那么重新观察,分析,了解它,就非常有必要。
现在,让我们来思考一个问题:我们的眼睛,是怎么样看到外面的一棵树的?
普通人从来没有观察过这个问题。他们最朴素的观点,就是:我,通过眼睛,看到了一棵树。如果追问下去,他会说,是我的眼睛,直接就看到了树,不需要其他什么。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实么?小乘有部就是这样认为的。他们代表了普通人最朴素的观点。
其实,一旦开始留心这个问题,事情就不那么简单了。首先,树没有跑到眼睛里。其次,眼睛也没有跑到树上面去。眼睛如何直接就看到树呢?
再继续观察:最后,是谁看到了这个树呢?
是眼睛吗?肯定不是。比如,一个车祸中猝死的人,还睁着完好无损的眼睛,但是他的心识已经离开了;他会看到这棵树吗?显然不能。
所以,眼睛只是一个工具;看到树的不是眼睛。那么,是谁看到了这棵树呢?是心识,具有明觉“自证”的心识。
那么,心识是如何看到外面的树的呢?外面的树没有跑到心识里,心识也没有跑到树上面去。在这个问题上,有部宗的论师们,感到了困难,无法自圆其说。
有一些喜欢刨根问底的论师(经部论师),不满意有部的观点。他们惊喜地发现,佛陀早已经为他们准备了答案:“行相”。原来,我们眼识从来没有看到过一棵“树”;眼识看到的,是树的不同属性,或者叫“行相”。
比如,我们看到了树干的形状、树叶的形状、树叶的摇摆、树干和树叶的颜色、大小等等。同时,我们的耳朵还听到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响。如果我们站得很近,我们还可以闻到树叶的香味,手还可以触摸到树皮的粗糙;用舌头舔舔树叶,还可以尝到叶子的苦涩。
但是,我们的眼识,耳识等等,不会说:这是叶子,这是树。
是我们的分别意识,把所有这些不同的“行相”或者属性,综合起来,然后判断说:是的,没错,这是一棵“树”。
对很多人来说,这个话题比畅销小说要枯燥得多。好吧,让我们泡一壶茶,休息一刻钟。在休息之前,别忘了把我们的刚才的结论,用红体字,写在笔记本上:
“心识无法直接看到树;心识看到的,是树的行相。”
茶泡好了,是明前龙井。懂茶的朋友都知道,喝茶要喝清明节前采的“明前茶”。按照我们老祖宗的说法,过了清明,地气就不同了。“地气”,这是西方的辩证思维无论如何难以琢磨得透的。
总之,我们的老祖宗,有很多家底。什么针灸,中药,气功,道教,算命,风水,等等。这些都是让西方人感到困惑和神奇并且向往不已的东东。中国传统文化最重要的两点个性就是:以道家为代表的“契合道妙”;和以儒家为代表的“济世救人”(用李泽厚先生的话说,叫“实践理性”)。
而所有这些神奇的东东中间,最深刻的就是“易经”。“老子”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是“易经”最好的注解。而孔子注解“易经”则完全是本着移风易俗,济世救人的目的了。有这么好的土壤,佛法当然会在炎黄大地扎根开花结果,代代流传。有一个说法,老子和孔子,都是菩萨的化身;一说而已,不必当真;观音菩萨本来就是三十二应度天下,并无拘泥一格。
好,有了茶香提神,我们可以回到刚才的话题。
下面一个问题非常关键:“这些行相,是在树上面呢?还是在我们的心识里呢?”
经部论师仔细思考以后,发现,“行相”必须是在心识里面。如果行相在心的外面,就像心识无法直接看到外面的树一样,心识同样无法看到外面的“行相”。
心识看到的,是心识里面的行相。所谓“看到”,一定要有一种“当下明觉的体会,当下自明自了的觉受”。所有的眼识,耳识,鼻识,等等,其实都具有一种“当下自明自知,明明清清的觉受”。离开了这样一种觉受,一切见闻觉知都成为不可能。
既然,所有的眼识等,都离不开“明明清清,自明自觉的明觉感受”,那么心识所了知的,一定不是外面的行相,而是自己。所谓“树”的行相,一定不在心识的外面,而是在心识的里面。
这就像梦中,我们见到的树的种种“行相”,其实都没有离开过梦心。
很自然地,我们想到了下一个问题:既然心识看到的“行相”从来没有离开过心识;换句话说,心识看见的,是自己心里的“树”,就像镜子照见一棵树,出现在镜子中的,是树的影像;这个影像,就在镜子中。----那么,外境中,究竟有没有这样一棵树呢?
对此,经部论师回答说:外境中一定有这样一棵树。我有充足的理由证明。
如何证明呢?
经部论师成竹在胸地说:“行相”虽然在心里,但是却不是随心所欲的;心识前的世界,如此丰富多彩,复杂多变,却又富于前后延续性和因果逻辑性。比如,我昨天看到一棵树,今天还是看到同一棵树;如果后天见到树被砍断了,我一定可以找到一个砍断树的人……
除非是外境中真的有这样一棵树,否则就无法合理解释上述情况。由此推断,外境中一定有这样一棵树;它对心识来说,是隐蔽的,永远无法直接感受到的;但是它可以影响我们的心识,使我们的心识里生起和外境中的树完全相似的各种行相。这个道理,就好像镜子照见树一样。树没有跑到镜子里,但是在镜子里生起了一个树的影像。
问题似乎都很好地解决了。但是总有些喜欢刨根问底的人,这一次,是唯识论师。他们继续追问:外境中的这棵树,它是怎样影响我们的心识,使我们心识中产生了这些相似的“行相”的呢?这个“影响力”的原理和过程是什么样的?
对此,经部论师发挥一切想象力,也无法解答。最后,他们只能说,是某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所谓“不可思议”,其实等于承认他们自己解释不清。
经部论师其实还是非常有智慧的。当他们说“不可思议”的时候,实际上已然经过了仔细的思考。他们发现外境的那棵树,根本找不到一个合理的途径,可以对我们的心识施加影响力。
唯识论师看到时机成熟,勇敢地亮出了自己的底牌:一个注定要掀起轩然大波的颠覆性观点。
唯识论师说:既然没有任何可靠的证据,证明外境的存在,那么,为什么还要坚持,外境中存在这样一棵真实的树呢?对于一棵从来没有见过,也无从发挥作用的树,它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既然我们眼中的世界,都是来自心识中的“行相”,为什么不直接承认:万法唯识呢?事实本来如此嘛。
至于心识前的世界,为何具有如此完美的逻辑性?“唯识”论师丝毫也不担心这个问题:通过对梦的观察,一切都可以得到圆满的解释。
让我们把唯识论师的观点整理一下:(这里主要取真相唯识的观点。)
论点:万法唯识。(外境即是心识。)
比喻:醒梦一如。即:白天的外境,和梦中的“外境”,同属于心识前的显现。
论据(一)明知因
一切外境的存在,依赖于心识的感知;心识感知的所有行相,不离于心。所以,外境的意义,即是被感知,或称“心前显现”。
被感知的本质,即是“明明清清,自明自知”。而这正是心识的独特禀赋。
所以:外境,即是心识。
论据(二)俱缘定因:
外境的意义即是被感知;离开能够感知的心识,单独的外境何时也无法证明自己。
外境和心识,相互依赖,结伴而行故,是一非异。
所以,外境,即是心识。
如果,你还有疑惑,那么,就再加上一条:
论据(三)“离一多因”
单独的物质,如果存在,必定由无分的极微尘积聚而成。
依靠“离一多因”的观察,无分微尘不存在。
所以,有赖于无分微尘的真实外境,也不会在心外存在。
如果,你还有疑惑,那么,就让自然科学界的“奥卡姆剃刀”发挥威力。曹天元在《上帝掷骰子吗?》中写道:
“如果我们运用“奥卡姆剃刀原理”(Occam'sRazor),这些观测不到的“实在世界”全都是子虚乌有的,至少是无意义的。这个原理是14世纪的一个修道士威廉所创立的,奥卡姆是他出生的地方。
剃刀原理是说,当两种说法都能解释相同的事实时,应该相信假设少的那个。”
唯识和经部论师,同样解释了外境在心前以“行相”显现。但是,经部论师引入了一个“隐蔽的真实外境在心外存在”的假设;而这样一个假设,除了比较符合我们的已经受到质疑的旧习惯之外,没有任何必要。按照“奥卡姆剃刀原理”,这样一个没有用的假设,应当毫不留情的剔除。
为了更好地理解,让我们看一下罗素是怎么说的。他在“宗教与科学”一书中,谈到所谓的“实体”,其实就是各种我们能够认知的属性的总和。---(这里的属性,可以理解为“行相”。)
然而,是否存在某种不同于其属性总和的“实体”呢?罗素在介绍洛克派信徒的观点时,说:“没有必要设想这样一种根本不可能知道的核心,在这种核心中附有他的各种属性,如针插上的针一样。绝对不可能知道的东西甚至连其是否存在也是不可能知道的,因而假设其存在是毫无意义的。。。。作为具有各种属性但又不同于所有这些属性的某种东西的实体概念,曾为笛卡尔,斯宾罗莎和莱布尼茨所保留;洛克虽然不太强调,但也保留了这个概念。然而它却为休谟所摒弃,并且渐渐被逐出了心理学和物理学领域。”
以上红体字所标注的,正是唯识论师对经部论师提出的质疑:你们希望保留的“隐蔽的真实外境”,永远也不能被感知,这样的“心外之境”,又有什么价值呢?
本章节最后,作为一个补充的附录,简单分析一下认知心理学,是如何解释“看见树”这件事情的。
比较通俗的看法是:光线照到树上面,吸收过滤和折射之后,到达我们的眼睛;然后在视网膜上形成一种压力;这种压力以电子束的形式,通过神经,传递到大脑的某个区域。那里有更加复杂和丰富的脑神经和脑细胞。在那里,这些电子流被处理,和还原成原先的形象(行相)。这个过程和原理,就像电视机接受电子信号,再还原成图像一样。
问题是,前文已经讨论过,正如电视无法解读自己一样,脑电波也无法解读自己。能够见闻觉知的,唯一是“能够内观,自省,具有明明清清自明自知体会”的心识。
但是心识自明自知的,只有心识本身。脑细胞脑神经中的电子束,以及还原的图像,无论是光学现象,还是电子学现象,它最后是如何进入心识里面的?---对此,科学家即使再研究1000年,如果不改变思维方式,也不会找到答案。最后,恐怕只能像经部论师那样,说一声:“不可思议”。
综上所述,只剩下一个最为合理的解释,即按照“唯识”那样承许:
(1)一切“外境”其实都是“见闻觉知的属性”,或者称为“行相”。这些“行相”,从来没有离开过心识;正如梦中的树,从来没有离开过梦心。
(2)心识永远无法见到心外之境;心识只能觉知属于自己的“行相”;心外之境,即使存在,也永远不会被见闻觉知,更无法发挥作用;这样一个“外境的实体”,没有任何意义。按照“奥卡姆剃刀原理”,应当果断剃除。
(3)一切外境,都是心的现象,都是心的幻化,如梦一般。晚上的梦境,是一个比较短的梦;白天的见闻觉知,是一个比较长的梦。
各位朋友,如果本章节让你感到云里雾里,智力疲惫;那么,我在此向您问声“辛苦了!”;对您伴随我们刨根问底,一路走来,我铭感在心;俗话说,人生难求一知己,何况是在满布荆棘的崎岖山道上开辟一条通往大圆满光明之路。
为此,我向您献上一壶清澈的山泉水,以此清净您身心的辛劳。这壶山泉,即是当年空行赠予阿迪峡尊者的教言:
“一切皆归于心,心犹如虚空。”
这句话,拓展开来,即是:
“一切万法,皆是现象;一切现象,皆是感知;一切感知,皆是明清自觉;一切明清自觉呢?皆是诸佛的坛城。”
这段话用来总结本章节,则写为:
“一切外境,皆是行相;一切行相,皆是心识;一切心识,皆是自证;一切自证,皆是基道果本来圆满的空性光明。”
最后,再浓缩为一句心咒,即是:嗡嘛呢呗美吽。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