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幸运的人》三 | 恐俱不过是飘浮在心里的想法

这个波折，发生在智慧林三年闭关课程的第一年— 这段期间正在训练藏传佛教精要和高级的禅修。这些教导只能由已经领受口传并能全然掌握的上师，以 口 述 的 方 式 传 给 下 一 代 的 弟 子 。

这种口耳相传的传统，是一种保护封印，这种方式保存了溯及千年以上无间断传承教法的原始风貌。这 种隔离的做法，等于是让你与外界隔绝，让干扰降到最低，这是为了让 你 更 直 接 、全力专注在自心的内在景象。那时我才十三岁，能否进人闭关还令人存疑。 

一般来说 ，闭关是给比较年长的学生，他们比较有机会达到基本修持的稳定基础 ，像是正念的训练。由于萨杰仁波切将要担任此次闭关的主要老 师 ，我很渴望在他座下学习，我 极 力 劝 说 父 亲 为 我 争 取 闭 关 。寺院终于接受了我的请求。我满心欢喜地跟着其他闭关修行者一起 接 受 闭 关 戒 规 ，然 后 就 在 自 己 的 闭 关 房 中 安 顿 下 来 。不久之后 ，我就后悔了。对大部分的人而言，在开放环境中面对烦恼的念头和情绪是很困难的，但你起码有分心的机会，特 别 是 现 在 的 有 线 电 视 、网络 、电子邮件和手机很容易取得，甚 至是在森林里散步，也能为我 们 的 心 提 供 一 些 “喘息的空间”。但 在 三 年 闭 关 中 ，这种机会不多。闭关中有团体教学和共修，至今我还是不喜欢。另外还有长时间的独自禅修，这段时间除了看着自心之外 ，你无事可做 。 

进 人 “闭关” 一阵子之后，你 会 开 始 觉 得 自 己 好 像 “被关起来”， 一点恼人小事都会变得很严重，强 烈 的 念 头 和 情 绪 变 得 更 强 大 ，好像吓人的巨人。萨杰仁波切把这种状态比喻为去公园或郊外。你心情轻松地到 了 一 个 美 丽 的 地 方 野 餐 ，你 很 快 就 适 应 那 个 环 境 ；但不久之后 ，有官员接到总统的指示，前来向你下达总统的命令：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准离开这个公园。执 勤 的 人将你团团围住，他们紧蹙眉头，不让你离开。你尝试用微笑缓和紧张的关系，他们还是继续站着，板着一张扑克脸，压抑 自 己 的 情 绪 ，不去回应你的笑容。你全部的体验在那个瞬间改变了。你原本可以尽情享受美好的环境，现在你满脑子想的是该怎么逃出去。不 幸 的 是 ，你逃不掉。我开始逃避共修，躲在自己的房里。但 从 某 个 角 度 来 说 ，这样更 糟 ，因 为 我 无 法 闪 避 我 的 心 。我 发 抖 、流 汗 、试 着 要 睡 觉 。最后 ，我束手无策，只好运用我曾领受的法教— 从父亲那儿学到的基本课程，柔和地开始看着念头和情绪的来来去去，观察它们无常的本质。

第一天之后 ，我 发 现 自 己 能 够 欢 迎 念 头 和 情 绪了 ，我开始被它们的变化和力量迷住。我 的 一 位 学 生 形 容 ，这个体验就像在看万花筒里的图案变化。到 了 第 三 天 ，我 开 始 明 白 ，不是透过头脑，而 是 直 接 体 验 到 萨 杰 仁 波 切 所 说 的 “保 镖 ” 的意涵 ：看起来无法抵抗的念头和想法，其实是自心无限宽广的展现和无尽的创造力量。隔 天 ，我 走 出 房 间 ，抱 着 从 来 不 敢 奢 望 的 更 大 信 心 和 清 明 ，开始再度参加共修。接 下 来 闭 关 期 间 ，并 不 是 说 我 再 也 没 有 任 何 内 心 或 情 绪 的“颠簸”，甚至到现在，几乎是二十年后，我仍然受制于凡夫的经验范畴。我 不 太 是 大 家 所 谓 的 开 悟 者 。我跟其他人一样会疲累 ，有时候我也会感到挫折、生气或无聊我期待偶尔能在讲学行程中休息。我还怕冷。

不 过 ，因为我已经学过一些面对自心的方法，我发现自己与这些体验的关系已经改变。我原本完全无法抗拒它们，现在开始欢迎它们给我的功课。现在我不管面对什么挑战，都当成是培养更深广觉性的机会，这个转化随着修持的进展，发生得愈来愈自然 。这 个情况，类似游泳的人碰到小水漩时，肌肉会立刻变得更有力量。经过这种考验后，会 更 强 壮 、更 有 自 信 。我发现这也会发生在生气、疲累或无聊时。我不去执著内心或情绪的动乱，或执著要寻找它的原因，而是试图去观察它本来的相貌：它们是自心的波浪，自心无限力量的展现。总 之 ，我的生命一点也不完美，但 我 很 满 足 。从某个角度来说 ，我很感激童年时的恼人情绪。我们在生命中遇到的障碍，会强烈刺激我们的改变。

我最近到加拿大巡回讲演遇见一位学生，他 说 ：“焦虑一直是我的问题，尤其在我工作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不够快，我不像其他同事那么迅速和能干，同事在背后说我的坏话，我会失业。如 果 我 失 业 了 ，我要怎么养家糊口？我要怎么求得温饱呢？这些念头会 一 直 持 续 ，直到我似乎真的体会到变成游民的恐惧，拿着杯子向路人乞讨。”“唯 一 能 使 我 平 静 下 来 的 ，就 是 寻 找 ‘隧 道 尽 头 的光 ’ 极度希望情况的改变。我会找到一个要求不是这么高的工作，也许压力会比较少，也 许 我 会 碰 到 新 主 管 ，也许在我背后窃窃私语的人会被开除。”

“然 后 我 开 始 观 察 焦 虑 ，我 开 始 了 解 问 题 不 在 于 工作,而是我对于工作的想法。寻 找 ‘隧道尽头的光’不过就是恐惧的另一面--- 希望情况能改变，把我从恐慌中救出来。我逐渐开始了解，希望与恐惧不过是飘浮在心里的想法，它们跟工作本身真的没有什么关系。”“刹 那 间 ，我 突 然 了 解 ：我 在 寻 找 的 光 就 是 隧 道 ，而困住我的隧道就是光，两者唯一的差别是我的观点— 我看待处境的方式。”“观点的改变使一切都不同了。现在当我焦虑或害怕时，我可以看着那些一时的念头，并知道我有不同的选择。我可以向它们投降，或观察它们。如 果 我 选 择 观察它们的话，就能够更认识自己，并知道我能够决定要如何回应生命中的事件 。“

他 的 故 事 ，提 醒 了 我 在 “功 能 性 核 磁 共 振 造 影 器 ” 中的经验— 那台机器就像个隧道，里 面 的挑战，包括了容易使人仓皇失措的高温、噪 音 、尖叫声和哭声，但这些机会反而让人发现了更强烈的平静 、清明和悲心 。我早年的 训练与往后的经验告诉我 ，一开始看起来好像是黑暗的体验，并无实 质 。它的本质 ，只不过是自心真实光芒所投射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