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评 | 《哪吒之魔童降世》:爱是铠甲,也是解药
国产动画《哪吒之魔童降世》上映后获得好评无数。与老版的哪吒不同,新版哪吒并没有削骨还父削肉还母,李靖也没有大义灭亲,恰恰相反,新版哪吒从小就是一枚顽劣的小魔王,但拥有父母无条件的爱。
可是哪吒是孤独的。
本该投胎给哪吒的灵珠被申公豹掉包,换成了魔丸,这一幕恰恰还被陈塘关的百姓们看见了,从出生那一刻起,哪吒就成为集体憎恶诛杀的对象,幸亏父母拼命相护,答应百姓们将哪吒关锁在家,才得以保全性命。
懂事后的哪吒偶尔溜出家门,渴望有朋友和他一起玩,却越发感受到人们的恶意,进而更加孤僻寂寞。
同时,被申公豹掉包的灵珠,投生为龙王的儿子敖丙,天性纯良,风度翩翩,从小肩负着拯救整个龙族的重任。
他每天向师父申公豹汇报技能练习进度,但是头上还有未完全消除的龙角,必须隐藏身份,不能让世人看到自己的样貌,于是他总以长袍遮挡全身。
在本该天真烂漫的年纪,他却背负了太多,敖丙的内心也是孤独寂寞的。
两位同属异类的孤独少年,终有一天在海边相遇了,他们成了朋友。后来,在哪吒的生日宴上,敖丙出于天生的善良,出手相救被哪吒追杀的李靖夫妇,却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发现他的龙族身份后,陈塘关的百姓们眼中上一秒的“救世主”,迅速变成了人人唾弃的“妖怪”。
这一次,敖丙也体尝到了哪吒平时感受到的恶意,在师父申公豹的挑唆下,想起自己背负的家族使命,纠结错愕的敖丙终于决心杀人灭口,消灭证据,把陈塘关所有的百姓全部活埋。
看到这里,有人不禁会想,他不是灵珠转世,天性善良吗?人性到底是善还是恶?
人,本无自性
在很多人固有的观念中,好人、坏人泾渭分明,这个是好人,那个是坏人,贴上了标签后就撕不下来了,非常坚固地执着自己的认知是正确的,就像陈塘关的百姓一样。
但客观观察后,不难发现,所谓的好人与坏人,随时会随着外在因缘的转变而转变,比如刚出生的哪吒被众人诛杀时,立刻还之以暴力,凶狠地反抗着要杀他的人。躲闪中,他的母亲抱住他,一心想保护他,他却不分青红皂白地狠咬一口,而母亲在疼痛之下却依然温柔地安慰他,此时的哪吒才突然如梦初醒般的停止了暴力,放弃了抵抗。
懂事后,在众人的避之不及和唾弃中,哪吒虽然内心渴望朋友,外表却十分乖戾顽劣,他的反应和人们的态度息息相关,试想,如果陈塘关的百姓们对他有哪怕一丝的善意和理解,哪吒会是这个样子吗?所谓的魔王,不过是人们给他贴上的标签,好,你们说我是魔王,我就做魔王给你们看。不知不觉中,他真的扮演了人们给他设定好的角色,在孤傲中恶性循环。
而敖丙,灵珠投胎,他确实是一个善良的翩翩公子,不是岳不群那样的伪君子,但是当陈塘关百姓的满满恶意,以及师父申公豹恰到好处的挑拨,加上自身对龙族的责任这三个因缘具足时,他的想法发生了改变,从帮助者变成了加害者,决心水淹陈塘关。这也说明了同样一个问题:“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无论是人,事,物,都不是孤立存在的,都是随时随地,随着外缘的改变而改变的。
既然会被外缘所改变,就证明了自身的不确定性,证明了自身的“无自性”——无有独立自主的本性。
人们认为的固有的魔丸,灵珠,哪里是一成不变的呢?如果魔丸,灵珠的本性固定不变,那么他们永远不会随着外在因素的改变而改变,不管人们对他多好,魔丸永远是凶恶的魔丸;不管人们对他多坏,灵珠永远是善良的灵珠。可事实上呢?
随着外境人们态度的不同,魔丸和灵珠产生了不同的选择,所谓的魔丸与灵珠、善与恶的认知,原来只是人们心目中的迷思而已。
在这里笔者不禁要吐槽一下陈塘关的百姓,真的就像那个瞎眼村长一样,愚不可及。很多倒霉事都属于福祸无门,唯人招之。
哪吒降生时,他们看不到哪吒只是个孩子,可以被调教的一面,一心想诛杀他;敖丙身份暴露时,忘了前一秒是他救了大家性命,忘了他是灵珠转世,反而把注意力集中在他是龙族、是妖上面,结果给自己引来了杀身之祸。就像一个捡垃圾的人,即使到了富丽堂皇的王宫里面,眼里看到的也都是皇宫的垃圾。“只看的到别人过失”的人,是不会拥有幸福的人生的。
有人说,陈塘关的百姓们深受妖魔祸害之苦,所以他们对“妖魔”的态度是理所当然的。其实,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面对妖魔,也并不是只有这一种态度可以选择。
恨,唯有以爱来止息
如果没有李靖夫妇,这个故事必定以悲剧告终。在恶意挑起恶意,一连串的蝴蝶效应产生之后,李靖夫妇最初的善良,是引发后续一系列善良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不管哪吒是妖是魔,不管别人怎样恶意相加,在孩子诞生之初,作为父母的他们就决心永远爱他,永远保护他。除了母亲到处斩妖除魔,为儿子积福报之外,其父李靖,更是和太乙真人来到天宫,恳求元始天尊,想寻找天劫咒的破解之法。
天尊没有见到,守门人小云云告知李靖,天劫咒无法破解,但是他却送给李靖两张换命符,只要将其中一道符纸放在哪吒身上,天雷便会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为了救儿子,李靖决心以自己的命换取哪吒的生命,在哪吒三岁生日时,替儿子承受天雷。怕夫人伤心,他请求太乙真人为自己保密。
于是可以理解为什么他们回来告知李夫人的时候,太乙真人决定收魔丸哪吒为徒了。李靖对儿子的爱,打动了太乙真人的心,哪怕有一线希望,他也愿意试一试。而这个善意,让太乙真人开始教授哪吒变身术等本领,这些训练也成为了后面打斗中哪吒运用的重要战术。
在生日之际,哪吒受到申公豹的挑唆,知道了自己本是魔丸转世,认为自己的父母是把自己关起来等死。仇恨关闭了他的心门,当父亲给他戴上他的生日礼物——换命符,并说出:“你是谁,只有你自己说了才算”的时候,哪吒是非常不屑的。他摆脱了乾坤圈的束缚,魔性大发几乎杀死了自己的亲生父母,被敖丙制止后离开家飞入树林。在这里,太乙真人送他的坐骑——那只猪,向他展示了那段隐秘的、他的父亲为了救他在天宫门外和小云云对话的画面回放。
这个时候,哪吒终于知道,他的父母是真正无条件爱他的,生而为魔,那又如何?父亲那句:“你是谁,只有你自己说了才算”此时此刻真正入于他的心,他终于不再在乎世人的看法,即使全世界不认可我,我也要做自己的英雄。
于是哪吒转身回去,在敖丙就要水淹陈塘关,酿下大错的时候,他使尽浑身解数,拼力相救。他爱陈塘关的百姓吗?我觉得不。因为有了父母的爱,他只是不在乎他们的看法了。对于好朋友敖丙,虽然相斗,但不愿伤害他性命,也正是因为这份善意,使得自己在被天雷所伤之时,敖丙挺身而出,用最珍贵的龙甲助他一起抵抗天雷。
恨,唯有以爱来止息。这和佛法中的悲心不谋而合。此处所说的悲心不是局限于对自己亲朋好友、对人类的悲心,而是遍及一切众生的大悲心。
面对鬼魔,玛吉拉准空行母说:“对于从无始时以来以恶业为因、被恶缘之风所吹、接连不断处在迷乱显现之中不断感受痛苦、死后也将立即堕入恶趣深渊的那些凶猛残暴的鬼神,我是以大悲的铁钩勾召它们,以自己的温热血肉布施它们,以慈悲菩提心转变它们的心……”面对人人厌恶躲避,到处为非作歹的鬼魔,玛吉拉准空行母就像哪吒的父母一样,真心地、无条件地爱护他们,不顾一切地付出,那些从未感受过温暖、一直生活在恶意中的鬼魔们,即使再是铁石心肠,也会为之动容吧。
还有一个故事:某个地方有一个很凶恶的鬼神,杀害了很多修行人,一些有道行有能力的人去降伏它的时候,都被它杀害了。这时候有一个没什么本领的小和尚,自告奋勇前去。
当他到了那个峡谷,被恶魔看到,正准备加害于他的时候,小和尚看到恶魔,想到它现在虽然有这么大的本事,却因为造了这么多恶业,死后必定堕入地狱求出无期时,眼泪忍不住扑簌簌的流了下来,生起了难以忍受的大悲心。因为悲心的力量太强大,鬼魔竟然无法加害于他。而这些做法,是完全相悖于陈塘关百姓们的一般思路的,是真正能跳出恶性循环,摆脱冤冤相报的逆向思维方法和切实有效的实操法,当然,只有佛法中才有。
把自己的烦恼和别人的分开
哪吒最初是脆弱的,他在乎别人的眼光,他看到了人们心中的成见像一座大山,试图努力搬动。旁人的恶意挑动着他脆弱的神经,他的情绪随着外界的起起伏伏而摇摆,别人愤怒,他也愤怒,别人对他和善,他也和善,他是不自由的。
敖丙最初也是脆弱的,他背负了拯救龙族的重任,并束缚于此。有了欲望就有了软肋,天性纯良的敖丙,在别人赋予他使命,增添了这些“别人的烦恼”后,才会左右摇摆,不能真正面对自己的心。
然而,最终他们都深深明白了“你是谁,只有你自己说了才算”。终于不再在意他人的眼光。这时,人们心中的成见消失了吗?或许没有,但是他们已经不在乎了。所以,所谓的“成见就像一座大山”这样的想法,也原地消失了。
正如一位大德所说:“如果你是狮子,别人骂你是狗,你不会真的变成狗,故不用为此而生嗔;如果你是狗,别人赞叹你是狮子,你也不会真的变成狮子,故不必为此而生喜。所以,别人的赞叹,不会让你变好;别人的指责,也不会让你变坏,这些没什么可执著的。”
很多人都习惯性的被别人的烦恼引生自己的烦恼,就像最初的哪吒一样,而真正明白这两者并没有必然联系,能够把自己的烦恼和别人的烦恼分开,是非常不容易的。
白隐禅师住持骏州松荫寺时,邻居未出嫁的女儿被父母发现已有身孕。怒不可遏的父母,要女儿说出男方是谁。一再逼问下女儿说是白隐禅师。于是他们找到禅师,白隐听后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是这样的吗?”
几个月后,女孩生下了一个男婴。女孩的父母将婴儿抱到松荫寺交给白隐。白隐接过了孩子说:“是这样的吗?”于是禅师尽己所能照顾这个婴儿,挨家挨户乞讨奶水、米浆来喂养,受尽了白眼和责骂。
几年后,女孩良心上实在过意不去,向父母吐露实情,孩子真正的父亲是另一名青年,不是白隐禅师。惊恐的双亲来到松荫寺向禅师致歉,并且希望领回孩子时,白隐仍淡然的说:“是这样的吗?”就将孩子还给他们。一切都是那么平静,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禅师的淡定和慈悲,最终感动了女孩,皈依了佛门。
面对人人眼中的异类时,这部电影告诉了我们不同的方法以及不同的结果;如果我们是异类本身,这部电影也提供了成长的思路。希望那些关于此片的热情共鸣,不是源于简单的理解“我命在我不在天”,而是懂得“你是谁,只有你自己说了才算”这句话的真实意义。
人心中的成见就像一座大山
你不见它,它即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