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婆婆

忆婆婆

文/嘉

八月的一天，与朋友一同去村里看望一位93岁的老人，见到我们，老人家非常高兴，满脸都是乐呵呵的慈爱笑容，这似曾相识的亲切，让我瞬间回到了小时候最幸福的时光：婆婆（父亲的妈妈，在川东北就叫婆婆。）牵着我的手，一边走，一边还拿着蒲扇给我扇着，生怕我被热着了，被蚊子叮了。

记忆中，小时候的大部分时间都是跟婆婆在一起，人生的许多第一次也是与婆婆共同经历的。也许是命运注定我要由婆婆带大吧！我出生十几天的时候，二姑为了有钱给新生的侄女买礼物，坚持要去跟运煤炭。不幸的是，二姑在押运的路上发生车祸去世了。一直与二姑感情很好的母亲，也因为极度悲伤没有了奶水。父亲担心婆婆和公公整日沉浸在悲痛中难以走出来，就和母亲商量，把我送回老家交给婆婆带养。

婆婆那时在供销社上班，老家位置刚好与重庆接邻，出门便是爬坡上坎，婆婆每天上下班都背着我，从婴儿一直背到她退休。婆婆每天都会给我保证一个鸡蛋，半斤牛奶。总之，家里好吃的婆婆都给我，幺爸、三姑他们只能看着流口水。虽然婆婆家境不好，但她会竭尽全力给我最好的，把我当富贵人家的小姐一样宠爱。就这样，在婆婆满满的爱之中我渐渐长大，同时，婆婆的乐观、豁达也深深地影响着我。

公公的父亲----我的祖祖(祖祖，汉语词语，拼音是zǔ zǔ，意思是指以祖为祖；历代祖师；四川自贡区域的方言中指奶奶的母亲；四川部分地区对爷爷的父亲、母亲的称呼。),解放前是个生意人，靠着卖米到甘肃，再买牛羊卖回老家养活一家人，就这样日积月累，祖祖就有钱了，在老家买了许多田地置了家产。在做生意的路上，祖祖遇到了一个路边的弃婴，祖祖不忍，当即带回家当儿子养大，这就是我公公。祖祖还帮公公娶了一个媳妇，也就是我婆婆。

眼看一大家人开枝散叶发展越来越好，可好景不长，祖祖的亲弟弟因为嫉妒祖祖，在一个夜晚，残忍地将祖祖杀死，用背篓装着祖祖，将祖祖沉在嘉陵江里，祖祖被找到时头上还被钉子钉了一个眼。嫉妒使人疯狂，紧接着就是公公就被追杀得无处可安身，最后只能跑到婆婆的家族躲起来。婆婆就带着父亲，一路走一路乞讨，状告祖祖的亲弟弟。这一走，就是好几年，从建国前走到建国后。最终，祖祖的亲弟弟被判了死刑。

这个故事，很小的时候就听婆婆讲了很多次，讲述的时候，婆婆没有丝毫恨意，反觉得祖祖弟弟家很可怜。她经常说：一个人，一辈子，莫要害人，要做好事，否则会遭天谴的。祖祖弟弟一家后来特别惨，后代都疯了。小时候经常看到有个疯子在老家到处乞讨、疯笑，这时，婆婆只要看见，就会给他买一碗抄手，再给他几块钱，然后才离去。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杀害我们祖祖的凶手的后代。

有时候，婆婆看到街上有人需要帮助，她都会给钱。姑姑们经常说，会不会是骗子，婆婆经常说：“即使是骗子，也是无奈。谁一出生，都是想堂堂正正做人的，不易呀！”

在生活很困难的时候，在供销社上班的婆婆手中“权力”很大，掌管着糖、盐、肉的售卖，婆婆经常会给困难的老百姓，多称一点。她说，能帮就帮。

小时候最幸福的季节是夏季，婆婆的房子靠着嘉陵江，那时虽然没有空调，没有风扇，可有婆婆的爱心清凉牌蒲扇。晚上，婆婆把凉板放在房间中央，用水把帕子打湿，给凉板降温，然后让我躺在上面。我就这样，躺在小小的卧室里，透过窗外看着天上的星星，听着嘉陵江的水声，享受着婆婆用蒲扇扇着的凉风，然后渐渐入睡。有时候天气热，婆婆会给我扇一整晚上，她说看着我睡得好，她就高兴。有婆婆的蒲扇，就没有蚊子，有的只是清凉入梦的风……

婆婆对我的爱，弥补了父母对我爱的缺失。婆婆成了我幼年时期最深刻的依赖，如果让我跟着父母走的话，我就会伤心地哭泣，感觉自己马上也要成为一个弃婴。世上只有婆婆最好！

2009年——刻骨铭心的一年，我刚从尼泊尔回来便接到父亲的电话，说希望我赶紧回老家一趟，婆婆病了。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我的心一下子紧了。

当我赶到医院的时候，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婆婆，我完全失控了，责怪父亲的知情不报，内疚自己为什么要去尼泊尔十多天？三姑告诉我，婆婆一直念着我，就在我回来之前，她开始昏迷了。

因为我的远道归来，父亲和姑姑们决定中午大家一起出去吃饭，但我坚持留了下来陪着婆婆，因为我知道，属于我和婆婆共同的时间不多了，听着婆婆的呼吸，每一秒都十分珍贵，拗不过我，父亲和姑姑只得先自行离去吃午饭，就在他们刚一离开的时候，最担心的事便发生了，婆婆开始急促呛吐，连叫医生的时间都没有，吐了很多后很快就停止了呼吸。面对短暂又突如其来的一幕，我整个人几乎已经傻了。这就是我和婆婆的最后一面吗？以后再也没有人给我蒸鸡蛋了，没有人给我扇蒲扇了……

很快，婆婆就被运到了殡仪馆。亲戚们开始铺开了桌子打牌，请人过来唱戏，这是川东北的习俗。婆婆生前最喜欢交朋友，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一个小房间里，我怕婆婆孤单，怕她害怕，我搬了一个凳子，坐在婆婆旁边，陪着她，陪着她说话，说了很多很多话。听说要给亡者念咒语，我那个时候只会观音心咒和度母心咒。于是，说话说累了，就念咒语，希望婆婆不孤单，不害怕......

如今，婆婆最爱的儿子，我的父亲也离开了。在他们离开的这些年里，我一直在寻找如何去除失去他们痛苦的方法？后来，有一位师父说，你对谁最爱，你失去了她，就把更多人当作她，去爱！

于是，我开始了与更多的年老的老人接触，去爱她们，把过去对婆婆的内疚，全部以另外一种方式去弥补。我想，婆婆一定会很开心的，因为她就是一个一生都特别爱帮助他人的人、一个乐观的人。

感谢婆婆给予我32年的爱！足以伴我一生！

谨以此文献给所有离去的亲人，我们永远记得她们给我们的爱，如果想念她们就去爱身边的人，帮助身边的人吧，也许这时一种最好的思念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