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骗自己了,你对上师有信心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一直在扮演一名“好弟子”,用“信心”裹藏自己,并享受这种被自他认可的感觉。而这次经历,把面具撞碎一地。
我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趁着还没昏迷,得把自己送去急救。我强撑着起床,挪步到街边,越发气短,腿软站不稳,远处的红绿灯越来越模糊,我随时会昏倒在晚高峰的车流里。
盼来一辆出租车,却没了抬手拉门的力气。
坐上车,手指和脚趾开始发麻,延伸到大臂和腿部,眼皮越来越沉,脑袋也耷拉在车窗上。
“大姐,手机放座位上了,如果我昏过去,麻烦您照着……通话记录……打给我朋友。”这几句话,我分好几段才说完。的士大姐懵了,不停点头,也不吭声,死死握着方向盘,载着陌生的亡命徒在万家灯火中狂奔。
电影里的剧情,眼看要在我身上上演。初到异乡,我甚至还不知道急救地点在城市的哪一方,万一死在路上……
“绝不能横尸街头!”惊慌蔓延,意识却清醒,我边给自己鼓劲,边哆嗦着去够座位上的手机,够着了,却捏不稳,屏幕也看不清。
无论如何得死得体面。我强撑眼皮,控制住颤抖的手,终于拨通一个师兄的电话:“我快不行了……你过一阵打我电话……会有人接……”我再无力多说,只是开着手机,让对方听到自己急促的喘息声。
手机什么时候从掌中滑落,已无从记起。业风裹挟着寒冷,将我推进无底黑洞,我感到自己正急速下沉,窗外万家灯火渐次隐没,一阵死寂之后,地狱的哀嚎声仿佛已隐隐可闻。恐惧夹杂着悲伤,难以名状。我像夜海中的溺水者,无力扑腾,抓不住一根稻草,只有一个念头莫名顽强——不能死得太难看。
头越来越昏沉,眼皮再也抬不起来,血液像要冻在半途,麻到心脏的时候,我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我已躺在一家治疗中心的床上,空气里隐有藏香的味道,接到电话的师兄几人,正围坐在床边镇定地持咒。
熟悉的氛围让我松弛下来,也迅速提醒我:“你也是个佛子,也是有上师的人啊。”
虽不是头回被急救,但这次最接近佛法描述的中阴状态。在最考验心性、最有可能解脱的时刻,上师,这个自认为是心心念念的存在,被我忘得一干二净。佛法、上师开示过的往生窍诀也一点没想起来,独独惦记着这具四大假和的皮囊,念念不忘的竟是收尸,竟只是收尸。
藏地每一个修行人从踏上修行之路的第一天开始,就想好要远离家乡,去到无人之地,随时准备死在沟壑之中。
——《次第花开》
上师希阿荣博堪布书中这句话,曾无数次被自己含泪重温,此刻忆起,却像是一记耳光。
师兄们见我醒来,缓缓地问起刚才的状况,我无言以对,只好装作尚未清醒,继续合上眼。
曾几何时,每天提醒自己此生遇到了可以将解脱大事全然托付的具德上师,要时刻忆念祈祷;曾几何时,想起上师、提起上师、听到上师的消息便会当众落泪;曾几何时,读到《佛子心语》里上师的慈悲,半夜捧着书哭成一团;曾几何时,坚信上师无时无刻不安住在右肩之上;曾几何时,远远见到上师便会跪地合掌,直到上师走出视线;曾几何时,在师兄们的声声赞叹中,认定自己对上师很有信心。
也曾放言“只有在命悬一线时才敢打扰上师”,而半小时前,竟连这也忘了,倒是赶来的师兄用我的手机拨了电话,上师“恰巧”关机了。
离开救治地,我才开始后怕:如果真在那样的心境中死去,自己定会像龙卷风中的羽毛,被业力裹挟在中阴路上,孤零零,战兢兢,苦不堪言。紧要关头,我心心念念的是这一百多斤的业障之躯,而不是总集三宝三根本、能拔济众生出苦海的上师。上师一刻不离地伸着救度之手,我却缩手未应,更不要说祈祷。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一直在扮演一名“好弟子”,用“信心”裹藏自己,并享受这种被自他认可的感觉。
而这次经历,把面具撞碎一地。
所幸这只是场“临终预演”。假如没有平时扎实的串习,死亡一旦来临,四大分离时活龟剥壳般的痛苦,定会将心力一键清零,忘记祈祷和修持,沦陷在中阴的剧烈痛苦中无缘解脱。
感激这次“摸底考”。从此我不敢妄言信心,再遇到赞叹,也会红着脸躲开。
关于信心,上师其实不止一次“不经意”点醒过。比如昏迷前一年的那个冬日,上师在线念诵传承,我有幸参与现场音频接入。因为早年受过专业培训,且头天预演了好几次,便信心满满。
中场休息后,上师回到法座准备开示,突然没了声音。上师微笑着望向我,众人也齐刷刷看过来。我顿时懵了,手忙脚乱地排查起来,好几分钟还没解决,上师看看我,再转头看看大家,始终微笑着。
我后背开始冒汗,这时,上师侧过身来,用试探的语气问了一句:“弟子,会不会有根线没插上?”声音轻到或许只有我能听清。
“没有,上师。”我脱口而出,继续按自己的逻辑检查着。
见此情景,身旁的师兄连忙从自己包里取出一只K歌话筒,快速连接后,播出恢复了。我擦擦额头的汗,暗暗感激救场的师兄和他带来这只曾被我鄙视的“网红”话筒。
播完收拾线材时,发现有根话筒线被拔掉了。我这才想起来,中场休息时,上师和师兄们都出去了,我担心大家回来时会被这根线绊到,就悄悄拔了,开场时竟忘了插回去。
一小时后,上师带领大家来到湖上,等一筐筐生命全部送归水中,上师直起身整理溅湿的法衣,恰好我站到近旁,上师快速地指了我一下,说道:“弟子,你太糟糕了。”语气严肃却缓和,声音仍是低到只有我能听清……
后来,上师又在不同场合问过相似的话:“弟子,你觉得你的信心是真的吗……”
第二年入冬,我每天一到黄昏就发高烧,不久迎来新一次的昏迷。
有了头年的经历,这次没那么慌张了。我瘫坐在地上,给一位熟识的师兄打电话,担心他来时自己已昏迷,先滑过去把房门虚掩上,再扶墙挪到沙发上躺好。
师兄来时我已不能动弹,他连拖带背把我弄上出租车。汽车在万家灯火中穿行,越来越堵车,我脑袋耷拉在师兄肩上,隐有意识,但两手已痉挛,无法合掌,怎么也忆念不出上师的样子。
悲从中来。
师兄把耳朵凑过来,我攒了几次气凑出一句话:“我……想不起来……上师的样子……”说完,我把心一横:哪怕现在就死掉,也要忆念出来!这样想着,眼泪从我睁不开的眼里流了出来。
想起上师了,我眼睛也能睁了,渐渐地还能说话了,甚至觉得可以不用去急救了。
也是从这一刻起,堵车消失了。
当晚办了住院,后面仍是每到傍晚就开始高烧,40℃上下,靠大量注射激素来抑险。专家来了几拨,皱着眉头围在床前,始终查不出病因。下午五点左右,“因为我会怕黑……”这句歌词常会在脑海中响起,有点滑稽,又很真实。每当歌声响起,我就知道高烧已经上路,祈祷上师三宝后在床上躺好,念着咒等烧来。
高烧时大量出汗,衣服随时酸臭,清晨查房,床单总印着“人”字。20天下来,人已接近虚脱,体虚难免胆怯,每晚把手机放在枕边,循环播放上师祈祷文。
体温来到41℃,呻吟成为本能,能否排遣病痛不得而知,但能提醒自己尚在人间。有几次觉得自己真要不行了,几乎要给师兄打电话,请他们来“送我上路”。
神志尚存时还能观想上师,默念莲师心咒,但常常念了几个字就忘了后面,索性改念六个字的观音心咒,渐渐地也念不全了,就只念三个字:“喇嘛钦。”
就这样,我一边“哎哟”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默念着自己的“三字真言”。
高烧痛苦,但我深深知道,去年此时自己没通过“摸底考”,今年重修的机会来了,我要么及格,要么去死。
这一次,我不那么恐惧了:起码我还有上师,起码我能忆念起上师了,上师一定不会不管我的!
住院第22天,几位久不联系的师兄相继打来电话,提醒我情况严重,必须放下顾虑报告上师了。
这一次,上师很快回复:“弟子,不要怕,我会帮助你的……”
一切的逆转,或者说奇迹,都在这天下午发生了: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或熟悉或陌生的师兄们都辗转送来各种帮助;远方一位几无联系的师兄来电提示了问诊方向,我照办后,很快就确诊了……
没过几天我就出院了。这一次离开医院,我心里除了感恩,还有窃窃的欢喜。
感恩我慈悲的上师,调化,加持,润物无声。也感激这两次经历,霹雳手法,帮我撕开面具,不再自欺。
慈诚